太极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云苏微站在汉白玉丹墀中央,十三根三寸长的特制金针在她指间流转如蝶。
离玄烬立在她身侧,玄色蟒袍垂落如墨,却始终用掌心虚虚护着她后颈——那是方才她为他渡气血时,银针刺破的旧伤。
逆阳回春局,起。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第一根针入皇帝头顶百会穴时,龙榻上的人喉间发出闷哼,殿中几位老太医同时变了脸色。
镇北王拍着扶手要喝止,目光扫过离玄烬微眯的眼,到嘴边的生生咽成了咳嗽。
云苏微指尖的银针依次刺入皇帝十二正经大穴,每刺一针,她腕间的血痕便深一分。
那是昨夜她用手术刀划开的,为的是借与离玄烬的血契,将自身气血逆输入皇帝体内。
离玄烬的手指悄悄勾住她小指,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我在。她垂眸笑了笑,第七针入膻中穴时,皇帝原本灰白的唇色竟泛起一丝淡粉。
内廷画师张十一的笔尖在宣纸上疾走,连砚台都顾不得蘸,直接用嘴含湿笔锋。
他瞥见云苏微额角青筋随着运针节奏跳动,离玄烬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动了动——这哪是治病?
分明是拿两条命在赌。
最后一针。云苏微的声音发颤,却稳如定音锤。
百会穴的银针没入三分时,龙榻上的人突然剧烈抽搐!
王秉文手里的《皇明祖训》地掉在地上,安昌长公主的帕子团成了麻花。
离玄烬刚要上前,却见云苏微反手扣住他手腕,将最后一丝气血渡入他脉门:借你的势。
殿中温度骤降,十二盏宫灯同时爆起灯花。
皇帝猛然睁眼,浑浊的瞳孔里竟有星子在闪!
他盯着云苏微,喉间发出破碎的呢喃:小...丫头?
离玄烬的膝盖地砸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龙榻边缘,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父皇,是儿臣。
满殿死寂。
镇北王的胡子抖得像被风吹的狗尾巴草,王秉文慌忙去捡《祖训》,却在触到书脊时突然顿住——他想起三日前太后命他捧祖训施压时,那本书里夹着的血书,写着斩草除根。
是你,总在夜里喂我喝很苦的药。皇帝伸出枯枝般的手,颤抖着要碰云苏微的脸,这药能让龙椅上的人看清忠奸...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云苏微眼眶发酸,却笑着将皇帝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陛下记得便好。她转身取出密封铁匣,铁锁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药佛遗诏》原件,先帝用千年麻纸写的,朱砂掺了辰砂,三重火漆印——银针挑开纸页纤维,隐纹在光下显现,哪一条,不符合祖制?
王秉文抢步上前,指尖几乎要戳到纸上。
他认得出这麻纸,三年前他替先帝誊抄《起居注》时用过,全大衍只有皇家书库有十张;他闻得出这墨香,辰砂特有的腥甜混着松烟墨的苦,正是先帝最爱的;他摸得出火漆印,龙纹里嵌着的金粉,是当年他亲手监造的御赐金。
天意昭昭,岂容篡改!王秉文突然跪了下去,额头撞在丹墀上发出闷响,臣愚钝,竟信了那等谎言!
求陛下彻查,臣愿跪守太庙灵位谢罪!
殿外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云苏微转头看向殿门,朱漆大门外映着无数晃动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