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金砖被跪得发烫。
太后萧氏的凤纹披帛垂在阶下,像一道凝固的血河。
她望着殿下跪成一片的宗室亲王,指尖摩挲着凤印上的螭虎纹,眼底浮起满意的笑——镇北王、定南侯、还有那位最会哭穷的安昌长公主,连御史中丞王秉文都捧着《皇明祖训》跪在最前头。
“陛下,”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玄甲军私调三千赴西北,监国七皇子越权逾制;护国医卿云氏擅动祖庙神器,毁我祈雨台。此等大逆,若不罚,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龙椅上的皇帝攥着御案角,指节发白。
他望着殿下跪着的人群,又望向殿门处那道月白身影——云苏微正扶着离玄烬的手臂进来,玄甲军的血锈味混着她身上的药香,撞碎了殿内的庄严。
“太后说堵天下之口?”云苏微的声音清凌凌响起来,她松开离玄烬的手,将一卷染着沙粒的《山河镇痛图》拍在王秉文面前,“那臣妇就先堵堵御史中丞的嘴——王大人昨日还说‘祈雨台是高祖仁德’,可知道台底埋着三百活桩?”
王秉文的背猛地一僵。
他颤抖着展开图卷,看见金线绣的祈雨台位置,密密麻麻标着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姓名、年龄,最小的那个才七岁,是当年景元帝寿宴上献舞的小宫娥。
“这是西北沙暴里挖出来的骨签,”云苏微又抛过去一叠泛黄的竹片,“每根都刻着‘献生为祀,佑我大衍’。王大人不是最懂《周礼》么?《周礼》里可曾说过,要拿活人当人柱?”
王秉文的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老臣...老臣被欺瞒了!”
“被谁欺瞒?”离玄烬忽然开口。
他斜倚在殿柱上,玄色大氅半敞,露出锁骨处未愈的抓痕——那是昨晚替云苏微挡龙爪时留下的。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像淬了冰的剑,“是被那些跪在殿下,年年去祈雨台行大礼的宗室?还是被躲在幕后,用活人生祭养地脉的...凤印主人?”
太后的脸色骤变。
她猛地站起来,凤冠上的东珠乱颤:“七皇子慎言!哀家掌管凤印十载,何时...”
“何时让景元帝抽地脉筋?何时默许三皇子拔魂钉?”云苏微一步一步走上丹陛,裙角扫过太后的绣鞋,“蓝婆说地脉在哭,哭的是三百冤魂;臣妇在西北听见更响的哭声——是大衍的百姓在哭!他们以为地裂是天灾,却不知是有人拿他们的命当烛油,烧给所谓的‘天命’!”
她突然掀开衣袖。
腕间的银铃坠子被扯断,露出底下青黑的血痕——那是前日在祈雨台,为引动玉扣法器,她强行用内力冲开了被封印的经脉。
“这是臣妇的血契。”她举起手,让满殿人看那道狰狞的伤痕,“与玄甲军、与苏济堂、与所有被地脉所害的百姓的血契。太后要罚臣妇?好啊——”她转身指向殿下跪着的宗室,“先让他们跪到西北,给三百活桩磕个头;再让他们去黄河边,给那些被地裂埋了的百姓扫个墓!”
“放肆!”镇北王拍着膝盖吼,“你不过是个冲喜的王妃,敢对太后无礼?”
“冲喜的王妃?”离玄烬低笑一声,突然直起身子。
他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像被惊醒的蛇,“镇北王叔忘了?当年您嫡女嫁我时,可是求着母妃说‘冲喜能旺门楣’。如今见我这‘傻王’能镇玄甲、平西北,就嫌我僭越了?”
他一步步走向龙椅,玄色大氅在地上拖出阴狠的弧度。
经过太后身边时,他忽然停住,低头盯着她腰间的凤印:“太后可知,臣弟在西北拆祈雨台时,发现了块残碑?上面刻着‘凤印动,地脉崩’——原来高祖早有警示,说后宫干政,必遭天谴。”
太后的手死死攥住凤印,指节泛白。
她望着离玄烬眼里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尚在襁褓中的七皇子被抱到她宫里,她掀开襁褓,只看见一双像狼崽般的眼睛。
“陛下!”安昌长公主突然哭嚎起来,“您不能纵容逆子!当年先皇遗诏说‘主少国疑,太后垂帘’,如今陛下已弱冠,太后该还政了!可七皇子却要夺位,这是要逼太后...逼太后死啊!”
“死?”云苏微嗤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臣妇这有‘往生丹’,保管走得安稳。太后若真想死,臣妇现在就奉上清肠药——省得您死了,肚子里还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满殿死寂。
太后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龙椅扶手上。
云苏微盯着她青灰的唇色,想起前日替皇帝诊脉时,在他茶盏里发现的“慢心散”——那是用西北红蟾毒配的,每日半钱,半年就能让人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