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动我的阵?
沙哑的声音从黑洞里传来。
云苏微借着离玄烬的火折子光,看见洞底盘着个灰衣僧人。
他的袈裟破破烂烂,胸口绣着朵黑莲,脸上沾着血污,却有双极亮的眼睛——像两盏浸在血里的灯。
地藏僧?离玄烬的剑指向对方咽喉,镇渊盟主,不在寒山寺吃斋,跑皇陵里做什么?
那僧人突然笑了,露出满嘴黑牙:吃斋?
老衲吃的是龙肉。他伸出枯枝似的手,抓起一把暗红液体塞进嘴里,大衍的龙,比景国的甜。
云苏微的玉扣剧烈发烫,巾帼录突然弹出一行警告:地脉毒源:尸油掺龙涎香,含蛊虫,可蚀骨腐心。她这才注意到,黑洞四壁嵌着密密麻麻的骸骨,每个头骨的天灵盖都被凿了洞,里面塞着半枯的龙涎香。
你用孕妇的胎气养蛊,再用蛊虫啃食龙脉!她指着那些骸骨,这些是景国皇族的遗骨吧?
龙师说用血脉镇龙,你却拿他们当蛊瓮!
地藏僧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小丫头倒是聪明。
景国灭时,老衲亲眼看着龙师被大衍皇帝剜了龙筋,抽了龙髓。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龙哭之日,大衍必亡,老衲便替他哭——用孕妇的胎、用产妇的血、用每个被大衍礼法碾碎的女子的怨!
他突然狂笑着扑过来,指甲变成青黑色,带着腐臭的风:你不是要医天下女子么?
老衲就让你看着她们的骨血怎么养出吃龙的蛊!
离玄烬的剑迎了上去,玄铁剑刃与青黑指甲相碰,迸出火星。
云苏微趁机甩出银针,直取地藏僧的风池穴——那是她前世给狂犬病患者镇定用的穴位。
地藏僧踉跄着后退,撞在洞壁上。
骸骨哗啦啦落了一地,露出后面的石壁。
云苏微凑近一看,石壁上刻着幅壁画:景国龙师跪在大衍皇帝面前,手中捧着个水晶匣,里面装着条蜷缩的小龙——那是龙脉的具象。
原来当年景国是主动献了龙脉,换百姓周全。离玄烬盯着壁画上龙师眼中的悲怆,大衍皇帝却背信弃义,灭了景国皇族。
地藏僧突然瘫坐在地,黑牙间溢出血沫:老衲守了三百年...就等这龙哭之日。他指着云苏微腕间的玉扣,可你带着的医囊,又挂了井钥...是景国龙师说的解铃人
云苏微这才想起周院正昨晚的残卷——先皇后的小楷写着医人者,亦可医国。
她摸出玉扣里的《景国医典》,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画着和石壁上一样的水晶匣,旁边注着:以百善为引,千愿为火,可解龙怨。
百善是井里的钥匙,千愿是巾帼录里的三百条诉求。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愿意为女子发声的贤嫔、敢偷学医书的绣娘、深夜蹲在井边的小宫女,她们的愿力,就是解阵的火种。
离玄烬的剑收进剑鞘,他望着云苏微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所以你才把凤印副钥挂在井里——不是弃权,是聚愿。
云苏微没有回答,她将《景国医典》按在石壁上。
医典发出暖光,与壁画上的水晶匣共鸣。
地底的哭声渐渐变轻,变成了呜咽。
龙在说谢谢。她转头对离玄烬笑,它说,大衍的气数,还能续。
地藏僧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袈裟上,开出朵妖异的花:老衲输了...但你记住——他的目光扫过云苏微腕间的玉扣,龙怨能解,人心的毒,可没那么好医。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化作一团黑雾,只留下半枚青铜铃铛,刻着景国龙师四字。
离玄烬捡起铃铛,递给云苏微:收着,说不定有用。
云苏微接过铃铛,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纹。
她望着洞外渐白的天色,听见远处传来晨钟。
该回去了。她将铃铛收进玉扣,今天女医局要开第一堂《妇科入门》,贤嫔说要亲自来听课。
离玄烬牵过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我陪你。
两人走出皇陵时,月亮已经褪了血色。
东边的天空浮着朝霞,像块被洗过的红绸。
云苏微望着石牌坊上的裂痕,忽然想起巾帼录里新增的记录:皇陵地脉,龙气补五分。
地底的哭声彻底消失了。
但她知道,真正的,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