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太极殿的晨钟刚响,云苏微便提着檀木匣冲进殿门。
十二名金吾卫举戟拦她,却被她甩在地上的名录绊了个踉跄——三百张泛黄的纸页铺了满地,每张都写着“病亡”二字。
“陛下!”她跪得笔直,声音穿透丹墀,“这三百个‘病亡’的孩子,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弟?”
满朝哗然。
老臣们交头接耳,韩正言的朝服被跪得皱成一团:“臣奏!影养制戕害幼童,违逆人伦,当废!”
皇帝拍着龙案:“胡言!影养制是先帝……”
“先帝本欲废此弊政!”
裴九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捧着一卷画轴,发间银簪晃动,步摇上的珍珠坠子撞出细碎声响。
展开画的瞬间,满殿抽气——画中先帝枯瘦的手正指向冷宫方向,床前跪着谢无咎,手中名单与云苏微掷地的名录一式一样。
“老奴藏画三十年。”裴九娘跪在皇帝脚边,“先帝咽气前说‘此制不废,大衍必乱’,谢大人却道‘天机不可泄’……”
皇帝的手颤得握不住茶盏,瓷片落在名炉上,溅开褐色茶渍。
云苏微趁机起身,声音清亮如钟:“从今往后,皇子不分真假,皆为宗亲;医官不论男女,皆可参政。谁再以‘替身’之名残害幼童,当斩!”
殿外突然传来“当啷”一声。
离玄烬站在阶下,手中的铃铛玉佩碎成几瓣——那是他装疯十年的标记。
他望着云苏微,目光扫过满殿震惊的朝臣:“从前我装傻,是因这朝堂不配听真话。如今——”他踏阶而上,玄色王袍翻起猎猎风,“谁还想看戏?我奉陪到底。”
韩正言第一个跪下:“臣等,愿随七王靖边!”
呼声如潮,震得殿角铜铃乱响。
云苏微望着离玄烬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皇陵焚日记的模样——火焰映着他的侧脸,他说:“父皇,器若无主,终成凶器。”现在,这把刀终于有了自己的主人。
当夜,苏济堂后堂。
云苏微整理完最后一份《傀政录》副本,忽觉后颈一暖。
离玄烬的手臂环过来,带着夜露的凉:“谢无咎问我为何能赢。我说,因为我有了不想杀的人。”
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所以呢?”
“所以你得答应我。”他将脸埋进她颈窝,声音闷闷的,“永远别让我走到‘必须杀你’的那一步。”
窗外惊雷乍起,闪电劈亮天际。
云苏微望着被风雨吹得摇晃的“医断天下”匾额,忽然轻笑:“那你得先学会,别总把血往肚子里咽。”
离玄烬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笑声混着雨声漫进夜色里,却没盖住他指尖极轻的颤抖——这三日来,每至子时,他总在梦中看见三百个小星,举着带血的名录朝他跑来。
他低头吻她发顶,轻声道:“明日起,我披甲巡府。”
云苏微没接话。
她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青黑,知道有些噩梦,总得用刀枪才能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