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炷香燃到三分之一时,变故陡生。
云苏微正给第六个患者施针,那患者本已退热的脸突然涨得紫红,双手掐住脖子直蹬腿。
孙景昭立刻冷笑:“云师妹的医术不过如此?”
云苏微却没乱。
她反手扣住患者手腕,银针“噗”地扎进百会穴——这是她前世学的急救针法,能刺激脑垂体。
患者抽搐渐缓时,她的系统仓库突然震动,一段记忆画面不受控地涌进脑海:昨夜子时,个蒙着黑巾的人溜进病房,往患者枕头下塞了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师兄,你连自己的棋子都要毒杀?”她猛然抬头,直视孙景昭,“这香囊里的蟾酥粉末,是要等我治到一半时发作,让我背误诊的骂名吧?”她话音未落,影十三已从人群后掠出,三两下撕开患者衣襟,果然从里衣口袋抖出个碎了角的香囊,残留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腥黄。
御史台的老御史凑过去闻了闻,胡子都抖了:“确是蟾酥!孙先生,这作何解释?”
孙景昭的手开始抖。
他盯着那香囊,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铜刀扎向最近的患者:“是他们自己不中用!我孙景昭的医道,容不得这些废物玷污!”患者的惨叫中,云苏微的银针精准点在他曲池穴,他手里的刀当啷落地。
最后一炷香烧到末段时,孙景昭的额角全是汗。
他的放血刀掉在草席上,沾着血的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襟,盯着云苏微手下逐渐清醒的患者,像是看什么怪物:“不可能……师父说木陀罗岛的医典是天下至理,我按典施治,怎么会错?”
“因为木陀罗早被太子收买了。”云苏微的银针在烛火上烤着,“你以为烧了医典就能断了邪路?可你烧的是假本。真正流传出去的医典,末页都藏着梦欢草提纯方——那是让人疯癫的毒药方子,你奉为真理的‘医道’,不过是太子用来祸乱天下的工具。”
“住口!”孙景昭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放血的铜盆,“我亲眼见师父把医典锁进金柜!我……我烧的是真的!”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治的患者会出现蓝矾反应?”云苏微逼近一步,“你接触过我的药,对吗?太子让你偷学我的医术,再反过来栽赃,你却以为这是医道的‘进化’?”
孙景昭突然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伸手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血:“原来我才是那个笑话……原来我救的人,都是太子的棋子;我烧的书,都是骗人的幌子……”他猛地扑向云苏微,从腰间抽出把匕首,“那你告诉我!十年前宫火灾难,是谁把我推进井里逃命?是你!是原身的你!你说‘师兄快走,别管我’……可你死后,他们说你是妖女,说我勾结异端!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替你讨回公道!”
云苏微的手抖了。
原身的记忆突然涌来——火舌舔着雕花窗,小丫头攥着她的衣袖哭,而她自己,确实在浓烟里推过个穿青衫的少年进井。
她望着孙景昭脸上的泪,突然觉得那泪里有原身的影子,有被命运揉碎的青春。
“我回来了,但我不是为你活的。”她声音发颤,却仍稳稳举着银针抵住他心口,“你要讨的公道,我会自己讨。但你不该用无辜者的命做筹码。”
远处城楼上,离玄烬缓缓放下手中的弓。
他袖中那瓶“意识替换香”已被捏成碎片,香灰顺着指缝漏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想看云苏微赢,却又怕她赢了便要离他而去。
可当他看见她举着银针,眼底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时,喉间的偏执突然散了些。
他低笑一声,转身走进城楼阴影:“我的姑娘,终究要站在光里。但这光……只能由我来护。”
校场的喧闹声中,孙景昭被影卫架起时突然安静了。
他望着云苏微,突然露出个极淡的笑:“原来你真的……比我强。”说罢便闭了眼,任影卫拖着他往大牢去。
当夜,大牢最深处的牢房里,孙景昭蜷在草席上,借着月光在墙上划拉。
他画的是《木陀罗医典》的条文,一笔一画,清晰得像是刻进了骨头里。
狱卒巡夜时听见他呢喃:“师父,是我错了吗?可医道……不该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