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了十三年。离玄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母妃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怀瑾他爹是好人那天起。
云苏微望着裴怀瑾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医馆,他抱着中毒的盐工哭吼他们都是我兄弟的模样。
原来他的狠辣,不过是被仇恨烧红的刀。
地下盐司的账目,我接了。离玄烬弯腰捡起半片碎瓷,但我要的不是以暴制暴。
盐引该怎么发,盐税该怎么收,这些...该在朝堂上说。
裴怀瑾突然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裴某愿以死谢罪——
谢什么罪?离玄烬伸手扶住他的肩,你该谢的,是那些被你保护的盐工。
他们说,你每月十五都要去义庄,给冻死的盐工烧纸。
云苏微看见裴怀瑾的肩膀在发抖。
烛火摇曳中,她仿佛看见两个少年:一个在冷宫的砖地上学写字,一个在盐场的雪地里捡煤渣——都曾被命运踩进泥里,却始终没忘了心里的光。
夜更深时,裴怀瑾跟着燕九娘离开了。
云苏微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雪幕里。
燕九娘的刀穗在车帘外晃了晃,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姑娘。赵太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捧着一件月白狐裘,狐毛在风里泛着柔光,这是老身新得的白狐皮,衬你今日的气色正好。
云苏微接过狐裘,指尖触到里子上绣的并蒂莲。
赵太君的手抚过她的发顶:他给了你江山的入场券,可你...愿不愿走进那座金笼子?
她望着远处七王府的琉璃瓦,在月光下像撒了一层碎银。
袖中突然触到一片焦黑的木牌——是昨夜离玄烬烧药方笺时,她偷偷捡的边角。
上面还留着几个模糊的字:母病,求解。
太君,她把狐裘搭在臂弯,您说,这笼子是金的,还是...是他的心跳声?
赵太君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姑娘心里有数。
七王府的书房里,离玄烬正对着紫檀匣发呆。
云苏微推开门时,他刚好抬起头。
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像藏着一捧星火:你来了。
紫檀匣被他打开,里面躺着一顶凤冠。
珍珠在丝绒上泛着柔光,最中央那颗东珠,大如鸽卵,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这不是赐婚时的凤冠。他指尖抚过冠上的金凤,十年前我在黑市看见它,摊主说这是前朝皇后的嫁妆。
我让人查了,那皇后是被毒杀的——他突然笑了,是不是很像我们?
离玄烬。云苏微伸手触碰凤冠,珍珠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底,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不是刀山火海?
怕什么?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怕我给的太少?
怕你给的太多。她望着他眼底的偏执,怕有一天,你为了这江山,把我也当棋子。
他突然将她抵在书案上,凤冠匣地合上。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尖:微微,你见过蛇蜕皮吗?
她摇头。
蛇要褪掉旧皮才能长大,他的吻落在她颈侧,可我这十年,连一层皮都没敢褪。
直到遇见你——他的手按在她后腰,我才敢把最脏最丑的伤口翻出来,让你看。
云苏微的眼泪滴在他的衣领上。
他的心跳声透过布料传来,强而有力,像战鼓,像誓言。
如果我说不戴这凤冠呢?她轻声问。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带着点惩罚的意味:那我就把你锁在寝殿里,每天给你看一遍我批的奏折,让你知道这江山每块砖,都刻着你的名字。
次日黎明,云苏微登上扬州最高的栖凤楼。
晨风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系统仓库里的卫星地图投影仪在掌心发烫,她将它对准玉门关外——那里有个小红点在闪烁,停在黑水驿三个字上。
你说你要坐龙椅...她对着风轻声说,可我更想知道,等你成了皇帝那天,还能不能记得...昨夜你给我擦眼泪时,手在发抖。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她转身望去,只见雪雾里涌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旗幡被风卷起,绣着的金色罂粟花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云苏微握紧投影仪,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
她知道,西疆的风,终于吹到了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