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张了张,发不出声,却用食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划出三个符号:井、火、兑。
然后颤抖的手艰难抬起,指向北方。
“九思先生到!”燕九娘的声音在庙外炸响。
黄九思被扶进来,盲杖敲着青砖走到近前。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上的血痕,突然笑出声:“井火为‘革’卦,《周易》说‘革,去故也’;兑为泽,主口舌。老蛤是说——盐政当革,但开口说破的人,会死。”
云苏微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扶老蛤躺下,转头对燕九娘道:“送他去医馆,用最好的金疮药。”又对影七道:“守好庙门,任何人靠近都格杀勿论。”
废弃盐仓的霉味混着雨水涌进鼻腔。
云苏微站在破窗前,望着月光下那道白衣身影。
裴怀瑾的折扇轻摇,扇坠的雪心玉在雨幕里泛着虹彩,像极了水牢里干尸衣袋里的那半枚。
“云医正果然聪慧。”他的声音像浸了蜜,“可惜知道得太多,总活不长。”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刀光在雨中泛着冷光。
云苏微却往前迈了一步,照幽镜的光“刷”地照亮墙面——上面投着一卷账册的影子,墨迹清晰:“太子三年春,批盐引三千,着裴氏代造。”末尾朱笔御批:“准行。”
“你父亲不是替罪羊。”云苏微的声音比雨水还冷,“他是太子的刀,而先帝……是握着刀柄的人。”
裴怀瑾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墙上的影子,喉结动了动,像条被抽走脊椎的蛇:“不可能……不可能……”
洪水预警的钟声突然炸响!
云苏微转头望去,西北方的天空泛着浑浊的黄,隐约能听见“轰隆”声——是堤坝决口了。
“微薇!”
离玄烬的声音裹着风雷劈来。
他的玄甲全是泥,发绳散了,几缕湿发粘在额角,却还是精准地扣住她腰,将她提上战马。
“他中计了。”他在她耳边低笑,“太子的人提前炸了堤坝,裴怀瑾成了背锅的。”
云苏微在马背上回头,看见裴怀瑾站在盐仓高台上,望着奔涌的洪水喃喃自语。
燕九娘的义肢刀已出鞘,正从侧后方逼近。
而远处山岗上,一抹玄色身影立在雨中,帽檐下的嘴角勾着冷笑——是太子的暗卫统领。
“驾!”离玄烬甩动缰绳,战马溅起一片泥花。
云苏微伏在他背上,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哭喊,混着洪水的咆哮,像根细针戳着她心口。
她攥紧他的手臂,声音发颤:“低洼处的村子……”
“我已调了驻军。”离玄烬勒住马,低头吻她发顶,“但有些事,得你亲自去做。”
雨越下越大,前方的路被泥水漫过,模糊成一片混沌。
云苏微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攥紧腰间的药囊——那里装着系统仓库里所有的止血药和退烧药。
她知道,等天亮时,会有无数沾着泥浆的手拉住她的衣袖,会有无数带血的伤口等着她的银针。
而在他们身后,洪水正卷着断木和草席,朝着低洼处的村落,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