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云苏微已在临时搭起的竹案前坐了三个时辰。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影,八份誊抄的日记副本在案头码成齐整的方块。
她执狼毫的手突然顿住,笔尖在御医院判失踪前最后签押几个字上洇开墨点——原主记忆里,父亲当年失踪前曾在她生辰夜塞给她半块虎符,虎符背面的纹路,与日记里那枚判失踪的印章边缘暗纹竟如出一辙。
许大人。她将三份副本推过去,这三处矛盾,你且看。
许怀安俯下身,花白的胡须扫过纸页:药膳记录时间错位...先帝病发那日,慈恩寺恰好呈了新制的清心丹。他指尖骤然收紧,印章不符...这方太医院判的印,比我当年在任时的尺寸宽了三分。
孙景昭再狠,也不敢伪造圣旨十年不动摇。云苏微折起纸页,指节抵着下颌,除非有人替他圆谎。她望向窗外,晨风吹得残破的经幡猎猎作响——北方山巅,那座被大火烧得只剩骨架的慈恩寺,正浸在灰白的雾里。
她要回去。
不是为了剜出旧伤里的脓,是想确认,那个教她认第一味药材、在她摔断腿时用竹片固定伤处的师父,是否真的在泥里滚得没了人形。
七王府的仪仗天亮时起行。
陈骁命人撤了鎏金车帘,只留青布罩顶——云苏微说,要让百姓看清车里坐的是活人,不是神仙。
果然,沿途百姓跪了满地。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追着马车跑,手里举着个用荷叶包的粽子,喊着给神医娘娘当晌午饭;卖糖葫芦的老汉把整串红果塞进陈骁怀里,粗糙的手抹着眼角:当年我家娃出痘,是慈恩寺的小师父送的药...可如今...
马蹄声碾碎晨露时,明觉出现了。
他的僧衣沾满焦灰,膝盖在焦木堆上蹭出两个破洞,见到云苏微的车驾便扑过来,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王妃!
方丈昨夜...整夜都在念您的名字。他从怀里摸出半片木牌,边缘烧得卷曲,她若回来,就把钥匙给她
云苏微接过木牌。
木牌背面的刻痕还在——是她十岁那年在药圃拾到段枯木,玄悲用刻刀给她雕的二字,当时他说:净世者,先净己心。此刻木牌裂成两半,裂痕正好穿过字中间,像道狰狞的疤。
佛殿的千手观音像倒在地上,断成两截的手臂压着半卷烧焦的经。
云苏微绕开瓦砾,指尖在佛像腹部的莲花纹上一叩——当年她跟着玄悲学机关,他总说佛的肚肠最是慈悲,原来慈悲里藏着吃人的暗格。
锈迹斑斑的铜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石门纹丝不动,陈骁挥剑劈断卡住门轴的残木,带着五个士兵合力推。
石屑簌簌落了半时辰,门缝里突然涌出腐臭,像泡了三年的死鱼混着药渣子味。
退后。云苏微按住陈骁的肩膀。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鼻下扎了两针,这才弯腰钻进缝隙。
密室比她想象的小,墙上密密麻麻钉着泛黄的纸页,凑近看竟是用朱砂写的人名:赵记米行女儿·七岁西市绣娘·十五岁...最新一行墨迹未干,写着七王妃·云氏·根脉纯正,宜作终试。
原来我也是药材。她的声音撞在石壁上,惊起几只蝙蝠。
许怀安举着铜灯凑近,锅底的墨绿药渣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这是...蛊毒引子。他倒抽冷气,和当年夫人...中的毒,同源。
云苏微的银针扎进药渣。
系统红光在视网膜上跳动,基因序列图浮现在眼前——与她体内用来对抗母毒的抗体,竟有七成重合。
王妃!慧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阿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