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外的雪还未化尽,二十几个百姓裹着破棉絮,像一串被冻硬的糖葫芦,直挺挺跪在泥水里。
最前头的老妇把襁褓往云苏微脚边送,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裙角:王妃,我孙儿烧了七日,药引子只要半粒苏命丸......
云苏微蹲下身,指尖触到婴孩滚烫的额头。
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许是哭累了,此刻正发出细弱的抽噎。
她喉头发紧,转头对陈骁道:去,把东帐的应急药囊取二十个来。
慢着!
一声断喝惊得雪雀扑棱棱飞起来。
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挤开人群,腰间银鱼符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疼:下官是兵部员外郎周正,奉户部令前来。
此药未录《太医院方典》,擅自流入民间,可是要按私制禁药论处的!
陈骁的雁翎刀地出鞘半寸:这些百姓命在旦夕——
旦夕?周正冷笑,从袖中抖出一卷黄纸,上个月西市药铺私卖防风散,害三户人家起红疹,如今那药铺还在大牢里烧砖呢!
王妃仁德,可万一这药有个闪失......他目光扫过人群里交头接耳的百姓,到时候,是怪王妃,还是怪这些求药的?
云苏微垂眸盯着脚边的泥印。
她看见老妇的手在抖,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正往雪地上滴——那是磕头时撞在青石板上蹭破的。
远处传来窃窃私语:我听说这药是拿死人骨头炼的......昨儿王屠户家小子吃了,现在还直翻白眼呢!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拂过老妇手背:阿婆,您信我么?
老妇重重点头,银发上的草屑簌簌落:信!
昨儿营里阿牛说,他娘喝了您的药,咳血都止住了......
云苏微起身,裙裾扫过满地霜雪,陈骁,架十口铜锅到校场。
许怀安,把避瘟草、母液、竹沥水各取十斤。她转头看向周正,眼尾微挑,周大人不是要验药?
我便当着全北境的面炼,让百姓瞧清楚——这药,到底是怎么从草叶子变成救命丸的。
校场的风卷着药香往四面八方钻。
云苏微站在最中央的铜锅前,素手握着木铲搅动药泥。
避瘟草的苦香混着母液的清冽,在晨雾里散成一张网。
她故意放慢动作,让围观的百姓看清楚:晒干的草叶如何碾成粉,淡黄的母液如何沿着竹片滴入,炭火如何从文火煨到武火,药泥如何在铲底凝成深褐色的丸子。
都瞧仔细了。她捏起一枚药丸,对着日光举起,这药里有避瘟草祛邪,母液拔毒,竹沥水润肺——哪一味是死人骨头?
哪一味是邪祟?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有个穿粗布衫的汉子挤到最前头,踮脚看了又看:真没见着啥怪东西......
住口!
苍老的呵斥像块石子砸进人群。
老药师秦伯柱着乌木拐杖,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这药香......是前朝九转回春露的底子!
当年先皇要炼这药给贵妃续命,三百太医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结果药没炼成,倒折了十二条人命!
后来皇室封了禁方,烧了丹炉——你们,你们这是在重蹈覆辙!
校场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声。
云苏微的手顿了顿,却没慌。
她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封皮上千金续方四个字被虫蛀得残缺不全:秦老,您看这页。她翻到中间,指腹抚过一行小楷,前朝禁方用的是生母液,我用的是提纯母液。
您闻——她把药丸凑到秦伯鼻前,生母液有股腥气,我这药只有草木香。
秦伯的鼻子几乎贴到药丸上。
他的喉结动了动,忽然抓起云苏微的手按在铜锅沿: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