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云苏微已在镜前理好素白医袍的广袖。
绣着艾草纹的袖口垂落至腕,针囊里十二枚银针碰出细碎轻响——那是她亲手锻造的,每一枚都刻着“昭雪”二字。
春桃捧着鎏金托盘站在身后,发间新戴的银针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王妃,时辰到了。”
云苏微转身,见十二名白衣医者已在廊下站成两列。
最前面的春桃攥着袖口的手微微发颤,却硬是将脊背挺得笔直。
她想起初见这姑娘时,她缩在柴房角落,脖颈上还留着被主母鞭打的血痕。
如今那些伤痕早已结痂,就像大衍王朝那些被掩盖的疮痍,终于要被揭开。
“走吧。”她轻声说,素白裙裾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药香。
太极殿的金漆大门在晨钟里缓缓敞开时,云苏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丹墀下站满了朝服鲜亮的朝臣,目光如刀般刺来——有质疑,有嘲讽,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直到她身后十二道白衣鱼贯而入,殿内忽然响起抽气声。
“臣妇定国公府嫡女、七王妃云苏微,参见陛下。”她跪在金砖上,脊背却挺得比殿柱还直。
“平身。”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听闻你要呈什么案录?”
云苏微接过春桃捧来的檀木匣,打开时,殿内飘起淡淡沉香味。
《育灵案录》的羊皮纸在烛火下泛着暖黄,每一页都沾着她抄录时的墨痕:“这是十二年来,因邪毒、蛊术、禁针致死的三百零七人卷宗。其中最惨者,是七殿下生母江美人与十一稚子。”
她指尖划过某页染血的旧纸:“当年江美人中了‘逆针缚魂’,被剜去识海,却仍用最后一丝神智教殿下装痴。十一稚子被养在暗室做蛊引,骨血里浸着毒,死时平均不过七岁。”
殿内死寂。有老臣颤抖着指向案录:“你...你如何得这些?”
“臣妇治好了殿下的‘痴症’。”云苏微抬眼,目光扫过惊惶的太医院众人,“他记起了所有。”
离玄烬不知何时站到了丹墀边。
玄色朝服衬得他眉目冷肃,腰间七皇子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朕说过。”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当年江美人是染时疫暴毙。”
“时疫?”云苏微冷笑,从针囊里抽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这是从殿下后颈取出的‘锁魂针’,专破心脉。臣妇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将三十八根这样的针一一拔出。”她将银针抛在案上,叮的一声脆响,“若陛下要看时疫,臣妇可以请太医院现任院正来说说——为何十二年间,宫中有十七位低阶嫔妃‘染疫暴毙’?”
殿内突然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
太医院院正捂着胸口瘫坐在地,额角全是冷汗。
林问雪从朝臣中走出,素色医官服一尘不染:“陛下,臣有本要奏。”她跪到云苏微身侧,“太医院百年守旧,既未识破蛊祸,亦未察觉针刑之害。今有王妃拨乱反正,臣愿率全体医官,归于疫毒司辖制。”
“放肆!”礼部尚书拍案而起,“医官属太常寺管,何时轮到一个王妃指手画脚?”
“为防惨剧重演。”云苏微将《疫毒司章程》推至龙案前,“此司专研邪毒、禁术、隐疾,设监察、研毒、救疗三司,由臣妇暂领。章程里写得明白,所有毒方、蛊谱皆要报备,违者按《大衍律》‘蓄毒’论罪。”她顿了顿,“陛下可知,昨日臣妇在西市查出三户私藏‘百日醉’的药商?此毒无色无味,能让人疯癫如狂——若有人用来对付皇室?”
皇帝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案录里那张江美人的画像,与离玄烬如今的眉眼有七分相似。
沉默良久,他挥了挥手:“准奏。封云氏为昭德医卿,掌疫毒司全权,秩比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