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来自柳氏的院落,凄厉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紧接着便是一阵器物破碎的混乱声响,但很快,一切又被强行压了下去,重归死寂。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一个消息便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二夫人柳氏昨夜梦魇,声称是已故的大夫人托梦责罚,她心中有愧,罪孽深重,今日要在府中的佛堂设坛,亲自为大小姐云苏微祈福赎罪,以求亡魂安宁。
消息传到云苏微的院子里时,她正临窗描摹一幅山水画,闻言,笔尖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便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朵突兀的黑莲。
绿漪在一旁气得脸色涨红:“小姐,这柳氏又在耍什么花招!打着为您祈福的名义,不知道又要演哪一出苦肉计来败坏您的名声!”
云苏微放下笔,看着那团墨迹,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要演慈悲?那我就陪她演到底。”她眸光流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场戏,她不仅要看,还要亲手把它推向最高潮。
她站起身,吩咐道:“取我那件月白色的素裙来。”
绿漪一愣:“小姐,那也太素净了……”
“就是要素净。”云苏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去别人搭好的戏台子上唱戏,总要穿一身应景的行头。”
她换上那身素白衣裙,长发仅用一根碧玉簪松松挽起,不施粉黛的脸庞更显清丽绝尘,却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临行前,她心念一动,从无人能见的系统空间里调出了一小包粉末,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
这便是“记忆显影粉”,一种超乎这个时代理解的物质,只需微量接触到物体上残留的墨迹或血迹,便能以气溶胶的形式,在空气中短暂还原出其原始的书写轨迹。
当云苏微带着绿漪抵达家庙佛堂时,定国公府的主路与后山小径,已被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封锁。
暗处,莫忠对身边的下属低声传达着主子的命令,语气森然:“王爷有令,今日佛堂之内,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她若安分守己便罢,若想趁乱逃离,今晚就是她的葬礼。”
佛堂内,香烟缭绕,金身佛像庄严肃穆,却照着一出荒唐的闹剧。
柳氏一身缟素,跪在蒲团上,哭得梨花带雨,声声泣血:“姐姐,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啊!我不该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更不该纵容婉柔,让她对苏微做了那些糊涂事……姐姐,您在天有灵,就饶过我们母女这一回吧!”
她身旁,云婉柔更是凄惨,额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得鲜血淋漓,她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不,大小姐……求您饶了我们吧!我……我只是太羡慕您了,我只是想活得像您一样……有父亲的疼爱,有尊贵的身份,被人爱、被人护……我真的知道错了!”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将一出“忏悔大戏”演得淋漓尽致,引得周围几个被叫来看热闹的仆妇也跟着抹起了眼泪,看向云苏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赞同,仿佛她若是不原谅,便是铁石心肠,不孝不悌。
云苏微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逆着光,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们的表演,仿佛在看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丑角。
直到柳氏哭声渐歇,作势要晕倒,云苏微才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踩在石板上却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柳氏和云婉柔的心上。
“二娘这番情真意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云苏微的声音清冷如泉水,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既然你这么想念我娘,那我这里,倒是有一样我娘的遗物,或许能让你睹物思人。”
话音未落,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泛黄的纸页。
她将纸页展开,上面的字迹清秀风骨,正是她母亲亲笔。
“那你告诉我,”云苏微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柳氏,“这张‘自愿断亲书’,是不是也是你逼着我娘亲手写下的?”
纸上赫然写着:自愿与女云苏微断绝母女关系,从此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而在末尾,按着一枚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指印!
柳氏的瞳孔在看到那张纸的瞬间,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的极致惊恐。
但仅仅一息之后,那惊恐便化为了疯狂的怨毒。
她猛地从蒲团上站起,面目狰狞地嘶吼道:“对!就是她自己写的!她疯了!她说嫡庶不分才是家宅祸乱的根源!她说你这样的孽种,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是吗?”云苏微不怒反笑,那笑容轻浅,却比寒冰更冷。
她捏着那张纸,缓步走向正中那座巨大的铜制香炉,“可你知道吗?人在极度恐惧和被胁迫时,心神不稳,笔锋的力道和频率会与平常截然不同。而这份文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太过平稳,平稳得……像是从另一张早已写好的空白纸上,一笔一划拓印下来的。”
在柳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云苏微将那张泛黄的纸页,轻轻置于香炉的边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