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灯笼光透过地道口的缝隙漏进来，照见三只黑背獒犬的影子正沿着地道往深处嗅。
巡药犬。离玄烬的气息喷在她耳侧，御药监怕药库被盗，养了这三只，鼻子比人灵十倍。
云苏微的手探进腰间暗袋，摸到那个装着神经镇静喷雾的小瓶——这是她用仓库里的医用麻醉剂调配的。
她屏息拧开瓶盖，在离玄烬挡住她的瞬间，对着犬群方向轻轻一按。
无色气体在空气中散开来。
为首的獒犬突然顿住，前爪虚抓了两下，闷哼着栽倒在地。
另外两只绕着同伴转圈，没两步也歪倒在砖地上，尾巴无力地拍打地面。
离玄烬垂眸看她手中的小瓶，喉结动了动：你总说这些是隐世神医的传承...
那你信吗？云苏微仰头看他，眼底映着荧光石的幽蓝，反正你要的是盟友，不是神棍。
离玄烬突然低笑，笑声震得她耳骨发麻。
他伸手扣住她后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盟友...也该知道彼此的底牌。
云苏微正要开口，眼角瞥见角落一只半埋在灰里的铁箱。
箱盖上的锁已经锈成深褐色，却有新刮擦的痕迹——有人最近试过开锁，没成功。
她蹲下身，从药囊里取出一小瓶无色液体。
那是用仓库里的王水稀释的酸液，专门用来腐蚀锁芯。一声，锁扣冒起青烟，云苏微屏住呼吸掰开锁扣，箱盖掀开的刹那，霉味里混进了旧纸的陈香。
《御药监隐录》六个字写在泛黄的封皮上，墨迹已经发脆。
云苏微翻开第一页，采办清单上的字让她血液凝固——梦魇花根三钱，东陵禁地采；分拨：皇后安神饮一剂，林妃补血汤一剂，试药七号一剂。
签字人栏的二字，像两把刀扎进她眼睛。
现任太医院院判陈通，原主记忆里那个总摸着胡子说定国公府嫡女天生愚钝的老东西，竟亲手策划了两桩毒杀！
原来不止我娘...云苏微的指甲陷进掌心，林妃也是被同一种毒害死的。她翻到后面几页，突然顿住——最后一页的墨迹未干，像是被人匆忙撕掉半页，只剩半句：......若七殿下成年仍未疯，则启动焚琴计划
焚琴。离玄烬的声音像淬了冰，琴瑟焚尽，再无余音。他伸手抚过那行字，指腹蹭掉一点未干的墨，他们算准了我会在二十岁生辰前疯癫，到时候随便编个暴毙的由头，永绝后患。
云苏微猛地抬头看他。
离玄烬今年刚满二十一，上个月刚过了生辰——也就是说，焚琴计划本该已经启动，却因为他的伪装，至今未被察觉。
现在他们不知道。离玄烬将账册塞进怀中，伸手揽住她的腰，真正的棋手，已经换了。
地道外的更鼓声传来三更时，两人跃上御药监后墙。
夜风卷着离玄烬的大氅猎猎作响，云苏微贴在他背上，望着皇宫深处漆黑的殿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母亲画像上的月白衫子、柳氏瘫坐在地的哭嚎、铁箱里的血字账册...所有碎片在她脑海里拼出一幅血色画卷。
我要他们，拿命来偿。她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被夜露浸得发凉。
离玄烬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护得更严实些。
宫墙下的巡夜侍卫换班的声音传来，两人的影子已经融入更深的夜色里。
三日后清晨，王府西院的玉兰树刚冒出新芽。
扫落叶的小丫鬟阿菊端着铜盆往井边走，经过西厢房时突然顿住。
窗纸后传来压抑的抽噎声，她踮脚往窗缝里一看——两个洒扫侍女正蜷在床榻上，额头烧得通红，嘴里胡言乱语：有鬼...井里的水有毒...
阿菊的铜盆落地，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