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归港
爱琴海的阳光,与阿尔卑斯山的凛冽或南太平洋的暴烈截然不同。
它慷慨、温暖,带着海盐的微咸和九重葛的甜香,懒洋洋地洒在圣托里尼岛伊亚镇一栋临海的白墙蓝顶房子里。
这里已是旅游淡季,喧嚣的人潮退去,只剩下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以及偶尔走过的、牵着驴子的本地居民。
这栋房子是凌风三天前买下的。
它位置极佳,不在最拥挤的悬崖步道旁,而是需要穿过几条窄巷,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
纯白色的立方体结构,沿着悬崖的自然弧度错落搭建,巨大的落地窗直面着无垠的蔚蓝。
屋顶是经典的蔚蓝色圆顶,与天空和海洋融为一体。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个小小的庭院,铺着白色的鹅卵石,角落种着一株高大的橄榄树,树影婆娑。
树下摆着一张朴素的木桌和两把椅子,那将是平时用早餐和阅读的地方。
屋内是极简的基克拉泽斯风格。
白色的墙壁,拱形的天花板,地面是打磨光滑的浅色水泥。家具很少,一张宽大的白色沙发面对着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便是着名的爱琴海全景和那座标志性的蓝色圆顶教堂。没有电视,只有在沙发旁有一个装满书籍的书架,内容从古希腊哲学到现代物理学,无所不包。
开放式厨房一尘不染,看不出使用的痕迹。
卧室在上一层,同样拥有无敌的海景,陈设简单到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最特别的,是房子下方通过一段狭窄的石阶连接的一个私人露台,几乎悬在海面上,放着两张躺椅和一个遮阳伞。
在这里,能最近距离地听到海浪的呢喃,感受到海风的轻抚。
这就是凌风选择的生活。
没有任务简报,没有加密通讯,没有全球态势图。
只有日升月落,潮涨潮息。
“权杖”在他抵达这里的第二天,正式解散。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伤感的告别。
通过一套沿用至今、但即将废弃的“信鸽”协议,最后的指令被传递到世界各地的节点。
公爵回到了硅谷,隐姓埋名,成为一家顶级科技实验室的神秘顾问。
“墓碑”和“幽灵”据说去了加拿大北部的某个湖边,买下了一个狩猎小屋,真正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小强”则出人意料地回到了大学,攻读哲学学位。
所有的人员,都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寻常世界的背景之中。
普莱斯上尉,肥皂,以及所有141特遣队的核心成员,也在同一时间,从英国皇家海军及所有官方档案中“光荣退役”。
他们存在的痕迹被小心翼翼地抹去,成为了另一批都市普通人。
世界似乎恢复了平静。
“缪斯”的威胁如同从未存在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那些逝去的面孔,都沉淀为极少数人记忆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碎片。
凌风试图融入这种平静。
清晨沿着悬崖步道慢跑,在本地市集购买新鲜的面包和无花果,在橄榄树荫下阅读,傍晚坐在私人露台上,看着夕阳将白色的房屋和蓝色的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黄。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对任何不寻常的声响都会产生微妙的反应。
他的梦境,时常还是那片冰冷的深海,是“共鸣船”内部诡异的光影,是汉森最后倒下的身影。
今天下午,他正试图专注于一本关于拜占庭帝国历史的书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海平面。
一种熟悉的感觉掠过心头——不是威胁,而是一种被观察感,一种同频的、来自过去的气息。
他没有起身,没有做出任何戒备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庭院那扇木门被推开的身影,证实了他的预感。
约翰·普莱斯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沙色风衣,尽管天气炎热。
他头上戴着一顶普通的帆布帽,脸上多了些风霜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他手里拎着一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苏格兰威士忌。
“找到个好地方不容易。”
普莱斯摘下帽子,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退休生活’保密级别,快赶上我们当年的一些安全屋了。”
凌风放下书,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放松的微笑。
他站起身,走向厨房,拿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
“总得留点清静。”
他将杯子放在橄榄树下的木桌上。
普莱斯走过来,熟练地拧开瓶盖,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中,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举起杯,轻轻一碰。
杯沿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宁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一切尽在不言中——为了胜利,为了幸存,也为了那些永远无法再举杯的人。
他们就这样坐着,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慢慢啜饮着威士忌。
海鸥的鸣叫和远处船只的汽笛声,构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他们都很安全。”
良久,普莱斯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肥皂在苏格兰买了个小农场,据说在学养羊。尼古莱回了老家,开了个修车厂。幽灵…还是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但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
凌风点点头,目光依然望着远方。
他知道普莱斯说的“他们”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