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我儿在里头!他说打完仗就回家娶媳妇啊!”老妇人的指甲抠进士兵的胳膊,留下几道血痕,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一具穿着楚军甲胄的年轻尸体。
医官摇了摇头,低声对亲兵说:“上午就检查过了,那孩子……胸口被捅穿了,认不出来了。”
老妇人听到这话,突然瘫坐在地上,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件绣着鸳鸯的红衣裳——是给未过门的儿媳准备的。她盯着红衣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那声音像钝刀割过喉咙,听得人头皮发麻。
天宇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亲兵道:“让她认吧。找块干净的布,把那孩子的令牌包好,给她带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像潮水般漫上来。清理战场的火把次第亮起,橘红色的光在尸堆间跳动,照亮一张张模糊的脸——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带着怒容的,有睁着眼的,仿佛都在质问这场战争的意义。
“将军,清点得差不多了。”军需官捧着账册走来,声音带着疲惫,“汉军阵亡三百二十七人,伤一千一百余人;楚军……光辨认出身份的就有两千多,还有不少没法认的。”
天宇接过账册,指尖划过“阵亡”二字,突然想起战前誓师时,那些士兵眼里的光。他合上账册,声音沙哑:“阵亡将士的名字,连夜刻碑。楚军那边……找块空地合葬了,立块无字碑。”
“无字碑?”
“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天宇调转马头,玄色战马踏着血泥,往大营方向走去,“不必记恨,也不必铭记,就让他们归于尘土吧。”
火把的光在他身后拉长,照过断矛上的血锈,照过残旗上的破洞,照过老妇人颤抖的背影。战场的风卷着血腥味,夹杂着远处的呜咽,在残阳断壁间久久不散。
远处,重甲营的马蹄声渐远,溃散的楚军还在往乌江方向挪动。天宇望着那片越来越浓的暮色,突然想起少年时读过的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到头来,最惨烈的还是“伐兵”,最苦的还是百姓。
他勒住马,回望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低声道:“传令下去,明日 sunrise(日出)前,清理完战场。”
火把的光里,亲兵们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一群沉默的鬼。残阳已尽,断壁无言,只有风还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收尾,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