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在后队看得目眦欲裂，他挥剑砍翻几个“假楚军”，却发现这样的“内鬼”越来越多。这些人熟悉楚军的口令，甚至能叫出一些小校的名字，他们像蛀虫一样钻进楚军队列，把本就脆弱的防线蛀得千疮百孔。
“是英布的旧部……”项羽猛地想起，去年英布叛楚归汉时，带走了不少亲兵。他看向营垒方向，英布正瘸着腿指挥伤兵搬运石块，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黄昏时分，楚军的尸体已经堆到了营垒的胸墙高。项羽让人清点人数，帐下的亲兵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报出“不足四万”的数字——短短一天，十万精锐折损过半。更要命的是，最后几车粮食也见了底，伤兵们躺在地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今夜……攻西门。”项羽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让士兵收集所有的油脂和柴草，又让人把仅剩的几匹战马牵到阵前。
夜幕降临时，西门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楚军士兵举着火把，骑着战马，借着火势向汉军防线冲去。这是他们最后的力气，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可韩信早已在西门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让骑兵牵着战马在暗处待命，阵前只留了些稻草人伪装成守军。等楚军冲到近前，他突然下令“吹号”，十几支号角同时吹响，惊得楚军的战马纷纷人立而起。紧接着，骑兵从两侧的阴影里冲出，手里的火把照亮了马脸上狰狞的铁面具——那是韩信特意让人打造的“鬼脸骑”，专用来震慑敌军的战马。
楚军的战马受惊失控，带着骑兵撞进自己人堆里，火借风势，很快烧到了楚军自己的阵中。项羽被受惊的乌骓马甩下来，摔在地上晕了过去，等他被亲兵救醒时，西门外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楚军的尸体在火里蜷缩成焦炭，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臭。
“大王……别冲了……”钟离昧跪在他面前，断了一条胳膊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英武，“弟兄们……快拼光了……”
项羽看着西门方向的火光，又看向营垒里缩成一团的士兵。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抱着头喃喃自语，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他突然想起虞姬昨夜唱的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那时他还骂她晦气，现在才明白，不是歌声晦气，是大势已去。
子夜时分，楚军彻底收缩回核心营垒。士兵们用尸体和石块垒起最后一道防线，项羽坐在营垒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岩壁。英布把最后半块马肉递给他，他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野果——那是虞姬今早塞给他的，说“留着路上吃”。
果子已经硬得咬不动了，他却像捧着珍宝似的摩挲着。远处的汉军营地传来阵阵歌声，是楚地的民谣，一首接一首，像无数根针，扎在每个楚军士兵的心上。
“大王，”一个年轻的士兵凑过来，声音发颤，“我……我想回家……”
项羽抬头，看见他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绒毛，想起他是自己从江东带出来的少年，那时他总跟在身后喊“项王最勇”。项羽闭上眼睛，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野果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数度突围，寸步难行。他终于明白，这片谷地不是战场，是坟墓。埋葬的不只是楚军的士兵，还有他“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