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城被围的第三个清晨,雾气裹着血腥味在街巷间弥漫,像一块浸了血的湿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城头上的韩军士兵斜倚着垛口,甲胄上的铜钉蒙着一层灰,原本挺直的脊背弯成了弓,手里的长矛拖在地上,发出“咔啦咔啦”的摩擦声——那是饥饿与疲惫在骨头缝里生根,连兵器都快握不住了。
“水……谁还有水……”一个年轻士兵扶着城墙滑坐在地,干裂的嘴唇泛着白皮,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他身边的老兵颤巍巍地解下水囊,倒了半口在他嘴里,自己则对着囊口舔了舔残留的湿气,喉结滚动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水囊早就空了,最后一点水昨晚就分给了伤兵,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老天爷降下点露水,可连雾气都带着股铁锈味,舔一口能涩得人眼眶发酸。
韩王成坐在王宫偏殿的石阶上,锦袍上的金线被蹭得发暗,怀里抱着个空了的食盒——那是三天前最后一点糕点,连碎屑都被他捻着吃干净了。亲卫营校尉韩立蹲在他面前,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大王,最后的口粮分给伤兵了,再撑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援军呢?”韩王成猛地抓住韩立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我派出去三拨人求援,韩章和韩锐难道死了不成?!”
韩立垂下眼,不敢告诉他实情——今早巡逻的士兵在城墙下发现了第二拨信使的尸体,胸口插着支楚军的铁箭,手里还攥着被血浸透的求援信。第一拨人怕是早就成了城外楚军的刀下鬼,第三拨……怕是也凶多吉少。
“或许……或许他们在路上被耽搁了?”韩立硬着头皮编着谎话,却被韩王成狠狠推开。
“耽搁?!”韩王成踉跄着站起来,踢翻了身边的青铜鼎,鼎身撞在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阳翟都快成了死地,他们能被什么耽搁?是等着看我死!等着分我的地盘!”他突然抓起案上的玉佩狠狠砸在地上,玉碎的脆响在空荡的偏殿里回荡,“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平日里待他们不薄……”
话没说完,城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殿顶的瓦片簌簌掉落。韩王成和韩立同时僵住,耳中嗡嗡作响,隐约听见城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声音里的惊恐,比前两日任何一次厮杀都要刺耳。
“怎么回事?!”韩王成抓住韩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韩立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冲进偏殿,甲胄上的伤口还在淌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城……城门……地道……炸了……”
“炸了?”韩王成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石柱才没倒下。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楚军挖了三天的地道,终究还是钻到了城门底下,这一下,阳翟城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没了。
城外,天宇站在护城河对岸,望着城门处腾起的黑烟,手里的长剑缓缓抬起。“主力进城,”他的声音透过硝烟传向身后的阵列,“留三成兵力守住城墙,其余人随我清剿残敌。”
“喏!”楚军士兵的回应震得空气发颤,黑色的洪流踩着尚未散尽的烟尘涌进城门,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兵器摩擦的锐响,混着韩军溃散的哭喊,在街巷间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