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的入口藏在一座废弃的粮仓里,掀开伪装的石板,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老工匠颤巍巍地说:“这条渠窄,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尽头在护城河下游的芦苇荡,离楚军大营不到三里,你们出去后得立刻钻进芦苇丛,千万别被巡逻兵发现。”
张都尉回头望了一眼城楼的方向,那里,魏王咎正站在垛口,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对着城楼的方向深深一拜,转身钻进了暗渠。
暗渠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和水洼里的溅水声。渠壁的泥土不时掉落在头盔上,冰冷的水滴顺着脖颈往下滑,混合着汗水,黏腻得让人难受。张都尉走在最前面,一手举着微弱的火把,一手按着怀里的玉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大梁最后的希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张都尉示意士兵熄灭火把,匍匐着靠近出口,拨开遮挡的杂草,外面果然是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护城河的水流缓缓淌过,远处楚军大营的篝火像鬼火般闪烁。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钻出暗渠,挥手示意士兵们分散潜入芦苇丛。
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楚军的巡逻声:“那边好像有动静!”
张都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连忙挥手让士兵们趴下,借着芦苇的掩护屏住呼吸。巡逻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扫过他们头顶的芦苇,阴影在地上晃动,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大概是野狗吧。”一个楚军士兵嘟囔着,“这鬼地方除了蚊子,还能有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张都尉才敢松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敢耽搁,带着士兵们在芦苇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甩开了楚军的巡逻范围。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田埂和山林潜行,白天躲在山洞或废弃的农舍里,晚上才敢赶路。带来的干粮很快吃完,就靠挖野菜、偷庄稼充饥;有人脚上磨出了血泡,就用破布裹着继续走;遇到楚军的游骑,就躲进草丛里屏住呼吸,好几次差点被马蹄踩中。
半个月后,当张都尉带着剩下的三十名士兵出现在齐国边境时,每个人都形容枯槁,军服破烂得看不出原样,只有怀里的珠宝还完好无损。守关的齐兵拦住他们,看到那箱珠宝时眼睛都直了,直到张都尉拿出那枚“魏”字玉印,才慌忙上报。
齐王建在临淄的宫殿里接见了他们。当张都尉跪在殿上,把魏王咎的条件和盘托出,呈上珠宝和暗渠里带出的大梁户籍舆图时,齐王建手指敲着案几,半天没有说话。
殿内一片死寂,张都尉的后背渗出冷汗,他知道,此刻齐王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大梁的生死。
“淮北三城……”齐王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魏王倒是舍得。”他拿起舆图,看着上面标注的良田和城郭,忽然笑了,“告诉魏王咎,齐军可以出兵。但我要的,不止淮北三城——我要他把济水以南的铁矿也给我。”
张都尉猛地抬头,铁矿是大梁最后的军备来源,割出去,魏国几乎等于断了臂膀。可他看着齐王建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殿外整装待发的齐军,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臣……遵旨。”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走出齐国王宫时,临淄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张都尉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又望向西方大梁的方向,喉咙发紧——他不知道这场交易能否换来大梁的生机,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消息带回去,哪怕那消息里,藏着魏国更深的伤口。
而此时的大梁城,西城门已被楚军撞开一道缺口,士兵们正用身体堵住缺口,惨叫声和金铁交鸣声穿透城墙,传到魏王咎的耳中。他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缺口,手里紧紧攥着另一半兵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张都尉……该到齐国了吧。”他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在城破的轰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