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沉默不语,他在长安时,总觉得天宇的规划充满野心,可亲眼看到边郡的景象,亲耳听到天宇的解释,又觉得合情合理。
接下来几日,天宇让李信陪着郦食其四处查看。他们去了新开的盐场,看到工匠们用改良的锅灶煮盐,产量果然比旧法高了一倍;去了狼山铁矿,冶炼工坊里炉火熊熊,铁犁铁镰堆积如山,管事说这些农具很快会分发到各县;去了乡勇营的训练场,看到各族男丁在训练间隙互相说笑,汉人教匈奴人耕地,匈奴人教汉人骑射,一派融洽。
最后一站是武学。郦食其看到一群各族少年在练习兵法推演,其中一个匈奴少年指着沙盘,用流利的汉话分析:“此处是狼山隘口,若匈奴来犯,当在此处设伏,断其退路……”
“这孩子叫挛鞮野,是挛鞮骨的侄子。”李信介绍道,“去年刚来时连汉话都不会说,现在不仅能推演兵法,还能背《孙子》。”
郦食其心中震动。他忽然明白,天宇的规划最可怕的不是五万乡勇或河西要塞,而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融合——当汉人、匈奴人、羌人都认同“边郡人”这个身份时,这片土地自然会凝聚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临别前,郦食其单独见了天宇。
“侯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请说。”
“陛下对边郡的猜忌,并非空穴来风。”郦食其语气沉重,“这份规划若呈上去,朝中必有大臣发难。侯爷若想自证清白,或许……可以放缓些脚步。”
天宇看着窗外正在互市上交易的人群,缓缓道:“大人,边郡的百姓等不起。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苟活,是为了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孩子有书读。规划慢一步,他们的希望就少一分。”
他转头看向郦食其,目光坦荡:“至于陛下的猜忌,我相信日久见人心。边郡永远是大汉的边郡,但边郡的百姓,首先是边郡人。”
郦食其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侯爷好自为之。”
返回长安的路上,郦食其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手中紧紧攥着那份规划。他知道,自己带回的不仅是边郡的实情,还有一个难题——如何在刘邦的猜忌与边郡的发展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而边郡的夏天,依旧热闹。盐场的白雾蒸腾而上,铁矿的炉火彻夜不熄,田地里的麦子渐渐泛黄,乡勇营的呐喊声与学堂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充满力量的歌谣,在这片土地上回荡。天宇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一切,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