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与镇荒城的沉着冷静截然不同,充满了压抑的躁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尤其是当秃发乌孤带着不足一千八百名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残兵败将,出现在大营之外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顶点。
“什么?秃发乌孤回来了?他不是应该在河对岸策应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中军大帐内,胥犴接到亲兵急报,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心中的不安成为了现实。
很快,秃发乌孤被带到了胥犴面前。这位昨日还意气风发的羌戎猛将,此刻甲胄破损,满身血污尘土,头发散乱,眼神中充满了血丝、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屈辱。
“秃发乌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胥犴强压着怒火,声音如同寒冰,“你的五千先锋,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赫连勃勃大帅承诺的侧翼策应何在?!”
秃发乌孤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沙哑而沉痛:“大帅!末将无能,中了敌人埋伏!那林凡狡诈异常,在狼跳涧设下重重陷阱,滚石檑木,还有……还有那如同天雷般的妖火!我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末将……末将拼死才带着这些儿郎杀出重围……”
他简略地将遭遇伏击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那无法理解的爆炸,言语中依旧带着惊悸。
胥犴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五千精锐骑兵,一个照面就损失过半,狼狈逃回,连敌人的主力都没碰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重要的是,他与赫连勃勃商定的渡河策略,其重要一环——侧翼牵制与接应,就此彻底落空!
“妖火?天雷?”胥犴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那必然是林凡弄出的某种未知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即便如此,你身为主将,轻敌冒进,侦察不明,致使大军受挫,该当何罪?!”
秃发乌孤将头埋得更低,无言以对。
“速去请赫连勃勃大帅过来!”胥犴不再看秃发乌孤,对亲兵厉声喝道,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他现在急需赫连勃勃给他一个解释!为何他承诺的先锋会败得如此之惨,为何渡河计划尚未开始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不多时,赫连勃勃大步走入帐中,他显然已经听说了秃发乌孤惨败的消息,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那淡黄色的眸子里跳动着压抑的怒火。他一进帐,目光就先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秃发乌孤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怒其不争。
“胥犴大帅,急召本王前来,所为何事?”赫连勃勃的声音带着草原霸主特有的蛮横,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何事?”胥犴猛地转身,指着地上的秃发乌孤,声音陡然拔高,再也抑制不住怒火,“赫连勃勃大帅!请你解释一下!这就是你派出的、足以搅乱林凡侧后的精锐先锋?这就是你承诺的,能为我大军渡河创造条件的奇兵?!五千铁骑,一夜之间,折损大半,灰头土脸地逃了回来!我们的渡河方案,建立在你的骑兵能在对岸策应的基础上!现在呢?他们人在哪里?!在对岸吗?没有!他们就在这里,在我的大营里,像一群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胥犴的质问如同连珠炮,砸在赫连勃勃脸上,也砸在整个羌戎部的颜面上。帐内的邢国将领们纷纷侧目,眼神复杂,有幸灾乐祸,有忧虑,也有对盟友不堪一击的鄙夷。
赫连勃勃的脸瞬间涨红,如同猪肝色。秃发乌孤的惨败让他颜面尽失,胥犴毫不留情的斥责更是让他恼羞成怒。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碗盏乱跳:
“胥犴!你这是什么意思?!胜败乃兵家常事!秃发乌孤无能,折损了我羌戎儿郎,本王自会处置!但你这般言辞,是在质疑我羌戎勇士的勇武,还是在质疑本王与你联手的诚意?!”
“诚意?”胥犴冷笑,寸步不让,“我看到的只有无能!计划尚未开始,关键一环就已崩碎!赫连勃勃大帅,请你告诉我,没有了侧翼骑兵的策应,我军如何渡河?难道要我邢国儿郎,用血肉之躯,去硬闯林凡经营已久的黑水河防线吗?!你那三万骑兵,现在还有什么用?留在北岸看风景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仿佛能溅出火花。帐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联军最高统帅之间的裂痕,因为秃发乌孤的惨败,瞬间扩大,几乎公开化。
赫连勃勃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胥犴说得是事实,秃发乌孤的失败打乱了所有部署,也让他羌戎军在联军中地位骤降。但他绝不能在此刻示弱。
“胥犴!你休要危言耸听!”赫连勃勃强自镇定,“渡河之法,再行商议便是!我羌戎勇士的弓箭,依然能覆盖河岸!至于侧翼……秃发乌孤虽败,但也探明了林凡的埋伏手段,折损了他部分兵力!未必全是坏事!”
“未必是坏事?”胥犴气极反笑,“赫连勃勃大帅倒是豁达!那好,现在就请大帅拿出一个新的、可行的渡河方案来!否则,你我数十万大军,难道就要在这黑水河边,望河兴叹,坐视林凡一步步巩固防线吗?!”
中军大帐内,两位统帅的争吵声隐隐传出,让帐外的卫兵都噤若寒蝉。初升的朝阳照耀着连绵的营寨,却驱不散笼罩在联军头顶上的那层浓重阴霾。初战的失利,不仅带来了兵力上的损失,更引发了联军内部的信任危机。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