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余波尚在山谷间回荡,刺鼻的硝烟与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火光在几个爆炸点顽强地燃烧着,映照出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破碎的肢体、扭曲的兵刃、倒毙的战马、以及被滚石檑木堵塞得严严实实的道路。
秃发乌孤站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他那张原本因愤怒而扭曲的粗犷面孔,此刻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惊悸。他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将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溃逃的士兵重新聚拢起来。
“回来!都给我回来!集结!向我靠拢!”
“怕什么!不过是敌人的妖法!稳住阵型!”
他的亲卫队也拼命地挥舞着旗帜,吹响着代表集结的牛角号,甚至不惜挥刀砍翻了几个完全失控、只顾逃命的士兵。
然而,兵败如山倒,尤其是在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如同天威般的打击之后。恐惧比任何刀剑都更能摧毁一支军队的意志。许多羌戎士兵早已魂飞魄散,脑子里只剩下逃命的本能,对将领的命令充耳不闻,只顾向着来路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秃发乌孤的呼喊,在巨大的混乱和恐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他毕竟是赫连勃勃麾下的猛将,经历过不少恶战。在最初的震惊和暴怒之后,残存的理智让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评估眼前这绝望的局势。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战场:
前进之路? 彻底断绝。狼跳涧那狭窄的通道,此刻已被大大小小的滚石和断裂的檑木彻底堵死,别说是战马,就算是人想爬过去都极其困难,更别提对方肯定在对面严阵以待。奇袭镇荒城侧后的战略目标,在踏上这条路不到一个时辰后,就已彻底化为泡影。
兵力损失? 触目惊心。粗略估算,先前进入伏击圈的那两千五百先锋,在第一轮滚石檑木的打击下,至少折损了七八百人,非死即残,道路堵塞也让伤者难以撤离。紧接着那毁天灭地的爆炸……虽然直接死于爆炸的或许不算最多,但那巨大的声光效果和对战马的惊扰,造成的混乱和间接伤亡极为惨重,更重要的是彻底打垮了士气。能跟着逃出来的,十不存一。而未进入伏击圈的后队两千五百人,在爆炸引发的战马炸营和随之而来的自相践踏、以及山坡上不断落下的冷箭下,也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如今他还能勉强收拢的、尚有战斗意志的兵力,恐怕已不足两千,而且大半带伤,士气低落,战马更是损失、惊散大半。
战马? 作为骑兵的生命,此刻却成了累赘和混乱之源。受惊的战马要么跑散,要么在混乱中被杀,剩下的也大多焦躁不安,难以控制。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的骑兵,比步兵强不了多少,甚至更显笨拙。
“将军!撤吧!弟兄们撑不住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千夫长踉跄着跑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敌人妖法厉害,这仗没法打了!”
秃发乌孤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个千夫长说的是事实。继续进攻?拿什么攻?用人命去填那条被死亡堵塞的山涧?还是让仅存的、失魂落魄的步兵去仰攻占据绝对地利、并且拥有恐怖武器的山头?那无异于自杀。
无尽的屈辱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出师未捷,寸功未立,就先葬送了超过半数的本部精锐!这是他秃发乌孤从未有过的惨败!他如何向赫连勃勃交代?如何在羌戎各部中抬起头?
然而,将领的职责压倒了个人的荣辱。他必须为剩下的这些儿郎负责。
“传令!”秃发乌孤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决绝,“放弃进攻!所有人,向西北方向,沿黑水河岸撤退!弓骑兵断后,掩护!动作要快,脱离敌军弓弩射程!”
他做出了最痛苦,也是最正确的决定——撤退。保留有生力量,与主力汇合。
命令下达,那些原本就在溃逃的士兵跑得更快了,而一些尚存组织的部队,则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开始一边用弓箭向山坡上盲目还击掩护,一边搀扶着伤员,向着来时路狼狈后撤。虽然依旧混乱,但在求生欲望的驱使和明确的命令下,撤退的队伍开始显露出一丝雏形,速度在加快。
山坡上,石头透过逐渐散去的烟尘,密切注视着下方敌军的一举一动。当看到敌军将领在如此惨重的打击和混乱中,竟然还能如此迅速地收拢部分兵力,并组织起有序的撤退,而不是彻底的四散奔逃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佩服。
“营长,这帮蛮子,败而不乱,是精锐啊。”副手也看出了门道,语气凝重。
石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佩服归佩服,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和头疼。林凡交给他的任务是“歼敌”,至少是重创这支侧翼奇兵,确保主战场侧后无忧。可现在,敌人虽然遭受了沉重打击,损失过半,但核心犹在,那个将领明显是个厉害角色,带着至少一千多(实际近两千)人正在快速脱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