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照得山岭间的土路像一条僵死的灰蛇。羌戎骑兵的先头部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沿着这条“死蛇”汹涌而来。他们没有点火把,依靠着草原民族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和对地形的模糊认知,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沉闷的雷鸣化作震耳欲聋的暴雨,溅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形成一片移动的、呛人的迷雾。
石头伏在冰冷的胸墙后,一只眼睛紧紧贴着预留的观察缝,另一只眼眯着,估算着距离。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前排骑兵那狰狞的面孔,看到他们皮帽下乱糟糟的头发,看到马鼻喷出的白汽,甚至能听到他们用羌戎语发出的、带着轻蔑和急切的呼喝。显然,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在这条看似畅通无阻的侧翼小径上,会有一支军队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他在心中默数,计算着进入最佳攻击范围的敌骑数量。一百,两百,五百……骑兵的队伍拉得很长,前锋已经快冲到埋伏圈的另一端出口,中段主力正拥挤在狭窄的山坳道路上。
就是现在!
石头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开战以来第一声怒吼,声音撕裂了紧张的寂静:
“滚石——檑木——放!”
几乎在他吼声落下的同时,两侧山坡上,负责此任务的士兵们用战斧或重锤,狠狠砍断了绷紧的粗麻绳索!
“咔嚓!咔嚓!”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下一刻,地狱的闸门仿佛被打开了。
预先堆积在山坡制高点上、用绳索和撬棍固定的数十块巨大滚石和无数捆扎好的、前端削尖的粗大檑木,失去了束缚,带着积攒已久的重力势能,发出轰隆巨响,沿着陡峭的山坡疯狂地翻滚、弹跳、加速而下!
那声音如同山崩!巨石碾过地面,带动更多碎石泥土,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土石洪流。檑木如同巨大的攻城锤,在斜坡上加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下方的羌戎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正纵马疾驰,满心想着尽快穿过这片山坳,直插镇荒城的软肋。突如其来的打击来自头顶,来自他们毫无防备的方向。
“轰!”
“砰!”
“唏律律——!”
巨石无情地砸入密集的马队,瞬间就将骑士连人带马砸成肉泥,去势不减,继续翻滚,犁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通道。檑木则像巨大的镰刀,横扫马腿,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撞在岩石或同伴身上,骨裂声令人头皮发麻。战马的悲鸣、骑士临死前的惨嚎、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巨石滚动碾压的轰鸣……瞬间取代了之前有序的马蹄声,将这狭窄的山坳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血腥的屠宰场!
尘土冲天而起,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仅仅第一波打击,进入埋伏圈前半段的近两千五百名羌戎骑兵,瞬间就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队形被彻底打乱,幸存者惊恐地勒住受惊的战马,在原地打转,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被后续滚落的石块和檑木继续收割着生命。前后道路被堆积的巨石和断裂的檑木堵塞,进退两难!
“有埋伏!”
“是滚石!快下马!”
“后面堵住了!退不回去!”
混乱的羌戎语惊呼声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
然而,羌戎骑兵毕竟是百战精锐,最初的慌乱过后,后队未能进入埋伏圈的约两千五百名骑兵,在一名头戴羽冠、显然是将领的秃发大汉(正是秃发乌孤)的怒吼指挥下,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无法从被堵塞的道路直接冲锋,但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
“下马!弃马!弓箭准备!给我冲上山坡,宰了这些只会躲在山里的老鼠!”秃发乌孤眼睛赤红,心都在滴血。这五千先锋是他的本部精锐,一个照面就损失如此惨重,他如何不怒?
霎时间,无数羌戎骑兵灵活地跃下战马,取下背负的强弓,嘴里叼着弯刀,如同猿猴般开始向两侧山坡攀爬!他们清楚,仰攻不利,但凭借人数优势和精湛的箭术,只要接近到足够距离,就能用箭雨覆盖这些该死的伏兵!
石头在观察缝中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敌人反应极快,并且果断放弃了骑兵冲击,转而利用步兵和弓箭优势进行反压制。一旦让这些擅长骑射的羌戎战士在近距离用弓箭覆盖他的阵地,他这三百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营长!他们上来了!好多!”副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