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国先锋大军在望北城外十里下寨,旌旗招展,营盘连绵,如同一片沉重的阴云,压在林谷东方。然而,预想中的雷霆攻势并未立刻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打着邢国旌节、仅有十余人组成的小型使团,在一队精锐骑兵的护卫下,趾高气扬地来到了镇荒城下。
守城军官早已接到命令,验明身份后,放下吊桥,将来使引入城中,但随行护卫骑兵被礼貌而坚决地留在了城外。
使者名为田穰,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审视与七分倨傲。他身着邢国官制的深紫色绣兽纹锦袍,头戴进贤冠,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入一座即将面临大战的边陲坚城,而是踏入某个附庸小邑的陋室。他身后跟着两名副使,亦是神情倨傲,眼高于顶。
会面地点设在镇荒城议事厅。林凡端坐主位,姜宓坐于其侧,铁叔、卫鞅、墨恒、阿竹等核心成员分列两旁,皆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厅内守卫肃立,空气凝重。
田穰步入厅中,目光扫过上方端坐的林凡,并未依照礼节躬身,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见过,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阁下便是林谷之主,林凡?”
林凡面色不变,抬手虚引:“正是林某。贵使远来辛苦,请坐。”
田穰并未就坐,而是站在原地,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朗声道:“本使奉邢国国君之命,特来宣示天威,晓谕尔等!”
他展开帛书,开始宣读。辞藻华丽,语气却极其傲慢。帛书中将邢国称为“上邦”,将林谷称为“边鄙之地”、“匠作之坊”,指责林谷“恃技而骄”、“阴结外邦”、“不遵王化”,言语间将林谷与安平邑、彩云城的正常往来都污蔑为图谋不轨。最后,话锋一转,提出了邢国的要求: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国君怀柔远之仁。念尔等僻处荒蛮,偶得奇技,或可造福一方。今特开恩典,允尔等举谷归附,献上水泥、精钢、琉璃等诸般技艺秘法,并所有相关匠人。尔主林凡,当亲赴邢都,叩谢天恩,听候封赏。如此,方可保尔等性命无忧,谷地安宁。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田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威胁,“天兵一至,玉石俱焚,届时悔之晚矣!”
帛书宣读完毕,厅内一片寂静。铁叔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跳动;卫鞅眼神冰冷;墨恒和阿竹也面现怒容。唯有林凡,依旧平静地看着田穰,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杂音。
“贵使说完了?”林凡淡淡开口。
田穰将帛书收起,傲然道:“言尽于此,望林谷主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林凡缓缓站起身,他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此刻站在厅中,自有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他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田穰:
“贵使之言,林某听懂了。邢国之意,是要我林谷不战而降,自毁根基,将数万军民心血所凝之物,连同创造它们的工匠,拱手献上,以求苟活。是也不是?”
田穰眉头一皱,觉得林凡的话过于直白,失了“体统”,冷哼道:“此乃国君恩典,是尔等唯一生路!”
“好一个‘恩典’!”林凡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嘲讽,“我林谷立于此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我等亲手所创,未曾受邢国一粒米、一寸布之恩。我谷中工匠,凭智慧汗水钻研技艺,何曾偷学邢国半分?如今,贵国仅凭一纸空文,便要夺我基业,掳我子民,这,便是贵国所谓的‘王化’与‘仁德’吗?”
田穰被问得一窒,强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居于邢国东南,自当遵从邢国号令!献技归附,乃是本分!”
“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林凡冷笑一声,“据林某所知,此地往北,方是邢国疆界。我林谷在未发展之前无人承认,无人支持。而现在我林谷成了邢国之土?莫非贵国疆域,仅凭使者一言便可划定?若按此理,我林谷是否也可宣称,邢国都城,亦在我林谷‘王化’之内?”
“放肆!”田穰身后一名副使忍不住厉声呵斥,“区区边鄙野人,安敢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