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没有去追,只是望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们是‘影阁’的人,当年参与过覆灭星隐族的惨案。” 他将银令牌扔给顾砚,令牌在空中划出道银光,“这是他们的信物,上面的纹路藏着联络暗号,或许能查出些线索。”
顾砚接过令牌,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抬头:“沈先生似乎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
沈青崖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向苏渺,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张被黑液灼出几个破洞的星图上:“这图你能看懂多少?”
苏渺展开星图,指尖点在中央的朱砂圆点:“这里是地脉的源头,周围的纹路是引气的路径…… 只是这几个符号,我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是‘启灵’的口诀。” 沈青崖的指尖轻轻点在星图边缘,那里刻着几个更小的字符,像是被人用指甲细细划上去的,“星隐族的孩子,三岁就要背会这些。”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像在自语,“你母亲总说,等你长大了,要亲自教你辨认星图,带你去看地脉灵眼……”
苏渺猛地抬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你认识我母亲?”
沈青崖的动作顿了顿,银发遮住了面具后的表情,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我是你母亲的师兄。” 他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紫檀木盒,递到苏渺面前,木盒上雕刻着与玉佩相同的纹路,“这是她当年留在我那里的,说等你能看懂星图时,再交给你。”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香气漫出来,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里面铺着块深蓝色的丝绒,放着半枚玉佩 —— 与沈青崖手中的那块恰好能拼合,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星隐族徽,徽中央的凹槽恰好能放下那张残破的星图。
“另一半……”
“在你母亲身上。” 沈青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她为了保护你,带着半块玉佩引开追兵,从此杳无音信。”
苏渺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玉佩,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一遍遍在他掌心画着什么。原来那不是胡话,是在教他星图的口诀;原来她不是不告而别,是在用生命为他铺路。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却被玉佩瞬间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好了,别哭了。” 谢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塞给他块干净的帕子,帕子上绣着株小小的蒲公英,语气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眼底却没了平日的戏谑,“那小子的毒暂时压下去了,得赶紧回书院找解药。蚀骨蛇毒虽能被灵气压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顾砚已安排好后续,让闻讯赶来的书院护卫抬着少年下山,自己则留在崖边仔细整理散落的星图碎片:“沈先生,影阁为何如此执着于灵枢?”
“他们想利用地脉灵气炼制邪术,颠覆朝纲。” 沈青崖望着崖下翻腾的云海,声音凝重如铁,“当年星隐族就是因为不肯配合,才被灭门。” 他转向苏渺,目光沉沉,“你母亲带着灵枢叛出,其实是为了保护这最后的希望。”
苏渺握紧手中的玉佩,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那些模糊的碎片,此刻都有了归宿。他不再是靖安侯府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子,是星隐族最后的血脉,是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我该怎么做?” 他抬头问,眼底的迷茫已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取代。
沈青崖看着他,忽然抬手摘的纹路,左眉骨处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利剑划过,“想学星隐族的本事吗?”
苏渺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明日卯时,来后山望月崖。” 沈青崖重新戴上面具,身影在雾中又变得有些模糊,“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 他看了眼顾砚和谢临,话未说完,却已足够清晰。
山风渐歇时,三人并肩往山下走。顾砚拿着那枚影阁令牌,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不知在思索什么;谢临背着药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却有意无意护在苏渺身侧;苏渺攥着那半块玉佩,掌心的温度仿佛能将玉石焐热,连带着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走到半山腰的岔路口时,顾砚忽然停下脚步:“我先回书院处理影阁的事,查清楚他们为何会盯上苏渺。” 他看向苏渺,目光温润如泉,“你万事小心,有难处随时来找我。”
“放心,我会看好他。” 谢临拍了拍苏渺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人感觉到安稳,“至少在找到蚀骨蛇毒的解药前,这小子还不能出事,不然我谢临的招牌可就砸了。”
苏渺望着顾砚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藏经阁里他替自己解围的样子,想起他递来的那碗温热的绿豆糕,心里暖暖的。又看了看身边吊儿郎当的谢临,想起他虽毒舌却总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想起他为少年施针时专注的神情,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笑什么?” 谢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耳根却悄悄泛起点红,“被吓傻了?”
“没什么。” 苏渺摇摇头,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清澈的眸子亮闪闪的,像盛着星光,“谢谢你,谢临。”
谢临愣了一下,猛地别过脸去,粗声粗气地说:“谁要你谢?我只是不想我的病人死在半路上,砸了我的招牌。” 话虽如此,脚步却放慢了许多,与苏渺并肩而行,药箱里的银针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像在应和着什么。
回到书院时,暮色已漫过飞檐,将亭台楼阁都染成了温柔的橘色。医舍里的少年还在昏睡,谢临给他换了新药,又在房间四角点上驱虫的艾草,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安神的香气。苏渺坐在床边,看着少年手臂上渐渐变淡的黑纹,忽然想起影阁的人说过,这毒是用蚀骨蛇与地脉浊气炼制的。
“地脉浊气是什么?” 他问正在收拾药箱的谢临,对方正将一根根银针仔细地插回针囊。
“就是地底下的瘴气。” 谢临头也不抬,指尖捻起一根银针在灯下看了看,“听说有些常年不见天日的山坟里会积聚这种气,吸多了会让人神志不清,全身发僵,最后像块石头一样硬邦邦地死去。” 他忽然停下动作,转身盯着苏渺,眼神里带着探究,“你问这个干嘛?”
苏渺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佩,轻轻放在少年手腕上方。奇异的是,玉佩刚靠近,那些黑纹就像见了克星般往后缩,少年的眉头也舒展了些,呼吸变得平稳许多。
“这……” 谢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这玉佩是什么做的?竟有这等奇效?”
苏渺没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沈青崖说的没错,星隐族的血脉能引动天地灵气,而这灵枢玉佩,正是净化浊气的关键。影阁的人如此执着地要找它,恐怕不只是为了炼制邪术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时,苏渺坐在书案前,借着烛光将两块半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星隐族徽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徽中央的凹槽恰好能放下那张残破的星图。当星图嵌入凹槽的瞬间,烛光忽然暗了下去,星图上的朱砂纹路竟亮起微弱的红光,在对面的墙上投映出复杂的图案 —— 像是座山脉的走势,又像某种建筑的布局,隐约能看出与云麓书院后山的地形有些相似。
“这是……” 苏渺凑近细看,发现红光映出的图案边缘,竟有几个模糊的小字:“玄甲卫密道,藏于……” 后面的字被烛火的阴影挡住,怎么也看不清。
玄甲卫?他想起藏经阁那本封面写着 “玄甲” 的残卷,当时只当是本普通的兵书,现在想来,或许与这密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上。苏渺迅速将玉佩和星图收好,吹灭烛火,悄无声息地躲到门后,手心的汗浸湿了袖中的银针。
屋顶的动静很轻,显然是个中高手。片刻后,一片瓦被轻轻移开,一道黑影像片叶子般悄无声息地落进房间,足尖点地时竟没发出半点声响。那人穿着夜行衣,身形挺拔,手里握着把短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着幽光,正四处翻找着什么。
苏渺认出那人腰间悬挂的银令牌 —— 正是影阁的信物。他们竟然又回来了!
黑影显然没发现躲在门后的苏渺,翻到书案时,指尖忽然停在苏渺换下的那件外衣上。他拿起外衣闻了闻,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转身就要往外走。
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死死攥着藏在袖中的银针 —— 那是谢临给他防身用的,据说见血封喉。
就在黑影即将推门的瞬间,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哨音,三短一长,像是某种暗号。黑影脸色一变,迅速从后窗翻了出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腥气。
苏渺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走到窗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远远跟着 —— 那人穿着灰布短打,身形与萧执派来的暗卫有些相似,腰间那枚不起眼的铁牌在月光下闪了下。
是萧执的人?还是影阁的另一个圈套?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无论是谁,这场围绕星隐族秘密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明日卯时的望月崖之约,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只是苏渺不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传承之约背后,还藏着更危险的陷阱 —— 沈青崖的面具之下,并非只有守护,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算计。当他踏上望月崖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将是比影阁追杀更难应对的抉择。夜风穿过窗棂,带着远处隐约的狼嚎,像是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