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迅速收手,低声道:“…抱歉,谢兄。此物…太脆。”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临若无其事蹭了蹭指尖残留的冰凉,撇嘴:“行行行,不碰你的宝贝破烂。” 他嘴上嫌弃,目光却在那些蝌蚪符文上多停了一瞬,尤其是一个残缺的星辰环绕山岳图腾,莫名眼熟。念头稍纵即逝。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粗陶小罐,“啪”一声拍在苏渺面前案上,震得孤灯火苗乱跳。
“喏!看你那张脸白得跟纸糊的似的,别死这儿吓人!自己抹!” 谢临粗声粗气命令,眼神却飘向别处,“清心散,凝神的,省得被阿猫阿狗气厥过去!” 说完不等反应,朝顾砚摆手,“顾首席,茶改日!这雨聒噪,小爷找地儿挺尸去!”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卷出藏书阁,投入茫茫雨帘,身影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顾砚望着谢临消失方向,无奈摇头,眼底却有一丝了然笑意。他撑着伞走到案前,并未看那残页,只将手中备用的素色油纸伞轻轻放在苏渺手边。
“不必理会闲言碎语。” 顾砚声音温和而坚定,如暖流注入寒潭,“你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渺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上。“伞拿着。早些回去。若心中烦闷,明早‘观云亭’晨露新茶,我等你。”
没有追问,没有冗言,只留下一把伞,一个邀约,一句重逾千钧的肯定。说完,青竹伞在雨中撑开一片安稳天地,顾砚从容步入雨幕,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藏书阁彻底沉寂。风雨声被厚重木门隔绝在外,阁内唯余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苏渺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脱力般坐回椅中。掌心传来黏腻刺痛,摊开手,四枚清晰的月牙血痕嵌在掌心。方才那锥心寒意似乎被顾砚温润的话语和谢临粗鲁别扭的药罐驱散些许。
他拿起粗陶小罐,拔开塞子,清冽微苦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奇异的宁神之力。小心挑了一点淡青药膏涂抹伤口,清凉瞬间压下了灼痛。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几页残破的纸页。昏黄灯下,“星隐”、“祭坛”、“引灵”字眼与那残缺的星辰山岳图腾,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幽幽散发着神秘气息,无声地召唤着他。
指尖再次拂过古老字符,冰凉触感蔓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心底悄然滋生,并非恐惧,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共鸣。这些破碎的文字,如同沉睡的密钥,正固执地试图开启一扇尘封在他灵魂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门扉。
风雨不知疲倦地捶打窗棂,呜咽如幽魂低泣。阁内烛火昏黄,将苏渺孤寂的身影长长投在身后书架上,与沉默典籍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阴沉天幕!瞬间将昏暗的藏书阁映得亮如白昼!狰狞的电光透过高窗,在书架间投下扭曲怪影,也将苏渺和案上残卷暴露无遗!
就在这电光石火、万物皆明的刹那!
苏渺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藏书阁最深处,一排堆满蒙尘舆图的巨大书架顶端阴影里,一道模糊人影!
那人影仿佛与黑暗共生,若非这瞬间强光,绝难察觉!惊鸿一瞥间,苏渺只来得及看到一袭深色斗篷,兜帽低压,面容尽掩。唯有一缕…月光般的银丝?从兜帽缝隙悄然滑出,在刺目电光中闪过一道冰冷诡芒!还有…兜帽阴影之下,转瞬即逝的、深渊般的紫色寒光!那目光,冰冷、幽邃,如同穿透亘古的凝视,正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锁定在他身上,锁定在他指下那几页脆弱的残卷之上!
轰隆——!!!
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劈裂山峦的恐怖惊雷!雷声滚滚如远古巨兽咆哮,震得藏书阁梁柱簌簌颤抖,灰尘簌簌而落!
烛火在雷声中疯狂挣扎,几近熄灭!
苏渺的心脏狂跳欲裂!一股比陈禹恶语更甚百倍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全身!他猛地抬头,死死盯向书架顶端阴影!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方才那惊悚一幕,只是雷电交加下,一个令人心悸的、转瞬即逝的噩梦残影。
雷声的余威还在天地间隆隆回荡,震得人心魂难安。
烛火终于稳定下来,微弱的光芒重新笼罩书案。
昏黄的光晕里,那几页记载着“星隐”秘辛的残卷,静默无言。纸页上扭曲的蝌蚪符文,在摇曳的光影下,仿佛在无声地蠕动、低语,散发着更加幽深诡秘、引人坠入深渊的气息。
是谁?
那冰冷的目光…是为他而来?还是为…这些纸?
窗外的雨,疯了似的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