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掌心温度(2 / 2)

轮到苏渺练习空击。他学着萧执的样子,拧腰、沉肩、送肘。然而动作软绵无力,轨迹歪斜,身体也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腰腹发力,像拧紧的弓弦突然松开。”萧执上前一步,大手直接按在了苏渺平坦的小腹上。隔着厚厚的棉袍,那滚烫的掌心温度依旧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

“!”苏渺像被火炭烫到,整个人猛地一缩,差点跳开。脸上瞬间烧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萧执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的手掌用力按实,声音依旧刻板:“这里,收紧。感受力量从脚底传上来,过腰腹,再送出去。”他另一只手抓住苏渺的肩膀,帮他调整姿势,像在摆弄一个姿势错误的木偶。“肩膀放松,别耸肩。力要透出去,不是憋在身体里。”

苏渺窘迫得几乎要窒息,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小腹那只滚烫的手掌和肩头那不容置疑的力道下。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按照指令收紧腹部,尝试发力。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这极度靠近和肢体接触带来的巨大压力。

就在他再一次尝试拧腰送肘时,动作幅度稍大,左臂下意识地抬高,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了一截过分纤细苍白的手腕。而在那腕骨上方约三寸的地方,一道狰狞扭曲的旧伤疤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那疤痕呈深褐色,边缘不规则,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蜿蜒在细腻的皮肤上,显然是很久以前被某种锐器深深割伤后留下的。

萧执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牢牢钉在那道疤痕上。他按在苏渺小腹的手掌猛地收紧了一下,力道大得让苏渺闷哼出声。

“这伤?”萧执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几乎要凝结空气的寒意。他盯着那道疤,眼神锋利得像要剜开皮肉,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过往。

苏渺触电般猛地抽回手臂,迅速将袖口拉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道丑陋的痕迹。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落,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刚才练习时产生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和专注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取代。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瞬间汹涌而来的冰冷记忆。

空气仿佛凝固了。晨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萧执看着少年骤然缩紧的防御姿态,那道伤疤所代表的过往如同无声的控诉,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重新笼罩了他,比之前更甚。他沉默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短暂靠近的距离。

“今日到此为止。”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疏离,甚至比之前更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暗流,“回屋去。”

苏渺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冲回了那间简陋却暂时安全的屋子,紧紧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手腕上被萧执抓握过的灼热感尚未完全消退,小腹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手掌的按压,而左臂那道旧伤疤下的骨头,却仿佛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去。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毡毯,沉重地覆盖下来,将城外这座孤零零的小院彻底吞没。白日的短暂喧嚣和那场别扭的“教学”早已沉寂,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苏渺蜷缩在土炕的角落,身上盖着萧执那件厚重的旧棉袍,却依旧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寒意仿佛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钻进骨头缝里。他睁着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望向屋顶模糊的轮廓,白日里手腕的灼热、小腹的滚烫按压感、左臂旧伤的隐痛,还有萧执最后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各种混乱的感觉和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冲撞,让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入睡。

就在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沉浮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

是怀里的玉佩!

那枚自他有记忆起就贴身佩戴的、温润微凉的玉佩,此刻竟毫无缘由地、剧烈地发烫起来!那温度来得极其突兀且迅猛,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突然贴上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呃!”苏渺被烫得浑身一激灵,瞬间从昏沉中彻底惊醒,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枚小小的玉璧。入手的感觉不再是温润,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的灼热!那热度穿透薄薄的里衣,烫得他胸口皮肤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

这玉佩从未有过如此异状!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比窗外呼啸的北风更冷。白日里那种被窥视的、如芒在背的冰冷感觉,毫无预兆地再次攫住了他,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清晰!仿佛黑暗中潜伏的毒蛇,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无声地锁定了猎物。

苏渺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黑暗中僵硬地蜷缩着,连指尖都不敢再动一下,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拼命地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死寂。

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枯枝发出的呜咽。

然而,那玉佩的滚烫却在持续,像一颗在他心口剧烈搏动的心脏,无声地发出最尖锐的警报!而那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也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薄薄的墙壁,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屋外,寒风卷着碎雪,打着旋儿掠过光秃秃的枝桠。一片枯叶被风裹挟着,轻轻飘落在小院紧闭的柴扉之外。而在距离柴扉不到十步远的、更深沉的黑暗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柴扉的缝隙,无声地、贪婪地窥视着院内那间亮起微弱灯火的简陋小屋。

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苏渺所在的方向。

柴扉之外,枯叶落地无声,寒意却如毒蛇吐信,悄然勒紧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