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一声紧绷的弦响!那只木革制成的机关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借着强劲的西北风,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它没有直扑目标,而是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在风雪中灵巧地攀升、转向,尾部的棉线在风中拉直。高度和角度,都经过了苏渺无数次在破庙中的模拟计算。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尾部拖曳的棉线在疾速飞行中被拉断、绷直,瞬间化为一道凌厉的鞭影,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向赵三手中那只刚刚离地数尺的毒鸢!
“啪嚓!”
脆响刺耳!那毒鸢的竹制骨架应声而断!淬毒的燕尾风筝如同折翼的鸟,打着旋儿一头栽进厚厚的积雪里,尾部的引线也瞬间松脱、缠绕。赵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哪里还顾得上任务,连滚带爬地转身就逃,身影狼狈地消失在枯树林深处。
成了!苏渺几乎要欢呼出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萧执,眼中闪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微光。萧执的目光正从赵三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那只完成使命后坠落在雪地里的机关鸟上,又扫过苏渺因兴奋和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他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带着厚茧的指腹极其迅速地拂过苏渺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额角,抹去一粒沾上的雪沫。那动作生硬、短暂,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温度,像熔岩流过冰面。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他率先起身,高大的背影在风雪中如同移动的壁垒。
回到破庙,一种奇异的氛围弥漫着。那架立下功劳的简陋机关鸟被苏渺小心地放在草席上,像一件值得骄傲的战利品。萧执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去检查门窗警戒,而是沉默地生起了火堆。跳跃的火焰带来暖意,也照亮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似乎融化了一角。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独特韵律的叩击声从破庙腐朽的木门板传来——笃,笃笃笃。如同鸟喙轻啄。
萧执眼神一凝,瞬间闪至门后,侧耳倾听片刻,手指在门板上也以某种节奏敲击回应。少顷,门下方一道不起眼的缝隙被推开,一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细竹管塞了进来。萧执迅速拾起,捏碎蜡封,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笺。
苏渺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萧执展开信笺。萧执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蝇头小楷,脸上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甚至隐约透出一丝……如释重负?
“云麓书院,” 他抬起眼,看向苏渺,将信笺递了过去,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往日的沉重,“顾砚来信。山长允你入院旁听,以萧某‘远亲’之名。” 信笺上字迹清雅端方,寥寥数语,却如暗夜中的灯塔——允苏渺以顾砚表亲身份入云麓书院栖身修习,静待风波暂息。
云麓书院!那个名满天下、连侯府手也难伸进去的清贵之地!苏渺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混杂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条缝隙,泄入天光。离开这个风雪炼狱,去一个能读书、能暂时摆脱追杀的地方……这曾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水光,看向萧执,喉咙哽咽着:“萧……” 感激的话语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这一刻,萧执脸上的那丝松动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渺从未见过的、野兽被侵犯领地般的极致警觉!他猛地侧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电,穿透破庙窗户桑皮纸上那个被纸鸢撞开的破洞,死死钉向外面被暮色和风雪笼罩的荒野深处。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闪电般按住了刀柄!
“熄火!” 他低吼出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撕裂空气的紧迫感。
苏渺被他骤变的神色和语气骇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一脚踢散了面前刚燃起不久的、带来短暂温暖和希望的小小火堆。燃烧的柴火滚落开,火星四溅,迅速被潮湿的地面吞噬,只留下几缕不甘的青烟和骤然降临的、比之前更甚的冰冷黑暗。
破庙瞬间陷入死寂的墨黑。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苏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听到窗外风雪愈发凄厉的呜咽。然后,他听到了——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如同冰冷的毒蛇贴着地面游走,正从破庙的四面八方悄然围拢。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黏腻的、不祥的韵律,穿透风雪,钻进耳朵,缠绕上每一根神经。
不是风声。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是某种特制的哨子?还是……
苏渺在黑暗中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他想起了那只坠落的毒鸢,想起了被割断的引线!
窗外,漫天风雪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磷光,在漆黑的夜幕下倏地一闪,如同鬼火,又像毒蛇冰冷的眼瞳,精准地锁定了破庙的方向。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更多的幽绿磷光在风雪中诡异地亮起,无声地摇曳着,连成一片,正从荒野的尽头,朝着这座孤零零的破庙,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合围而来。每一道磷光,都像是一根淬毒的引线,重新缠绕上来,这一次,勒向的是他们的咽喉。
最后一根线,终究还是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