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残鸢断线(1 / 2)

侯府的毒手终于探入风雪。

一枚淬毒的风筝撞破窗棂时,苏渺正摩挲着母亲遗留的玉佩。机关鸟的羽翼割断引线,萧执染血的刀尖挑破阴谋。可当顾砚的书信随新雪飘落,

窗外寒鸦惊飞——

最后一根缠绕毒针的风筝线,正幽幽指向他们的藏身之地。

破庙后殿的腐朽空气里,药香与尘埃无声厮杀。苏渺背靠冰冷的石柱,指尖一遍遍描摹玉佩上模糊的纹路——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也是生母留给他唯一的印记。寒风从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破窗缝隙里钻进来,呜咽着,烛火不安地跳动,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萧执刚换下的染血绷带搁在角落木盆里,刺目的暗红让苏渺胃里一阵翻搅。萧执每一次带着新伤归来,都将他往深渊推近一寸。他蜷了蜷冻得发麻的脚趾,破旧的棉鞋抵挡不住地砖渗上来的寒气,像踩在冰上。

突然,一声沉闷的撞击撕破了沉寂!

“砰!”

一只色彩斑驳的纸鸢,竟如活物般穿透糊窗的桑皮纸,狠狠砸在苏渺脚边的草席上,碎纸和竹篾飞溅。苏渺惊得猛一缩脚,心脏几乎撞出喉咙。那纸鸢样式粗陋,燕尾断了一截,沾满污泥,像是孩童丢弃的玩物。可它闯入的时机和角度,透着一股刻骨的邪气。

就在苏渺惊魂未定之际,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挡在他身前。萧执回来了!他高大的身形完全遮住了身后摇曳的烛光,投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他未看苏渺一眼,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地上的不速之客,右手无声地按上了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拇指顶开一线,露出森寒的刃光。破庙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别碰它。” 萧执的声音像冰棱相击,淬着寒意。

他蹲下身,并未直接用手,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刀尖极其谨慎地挑开纸鸢破碎的翅膀,拨弄着缠绕的麻线。苏渺屏住呼吸,看到萧执的眉头骤然拧紧。刀尖轻轻一剔,一根细若牛毛、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钢针,从竹骨接缝处被挑了出来,针尖还沾着一点可疑的黏腻黑渍。空气瞬间凝滞,带着甜腥的杀意弥漫开来。

“见血封喉的‘乌里霜’,” 萧执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沾肤即溃,入血无救。” 他手腕一抖,飞刀带着毒针,精准地钉入远处一根腐朽的梁柱深处。苏渺盯着那没入木头的刀柄,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不是意外,是处心积虑的谋杀!用孩童玩物包裹的致命毒针,阴毒得令人齿冷。是谁?嫡母狰狞的脸、兄长刻薄的冷笑在脑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们…找到这里了?” 苏渺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自己都厌恶的惊惶。

萧执没有回答,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细细扫过破庙的每一寸角落——布满蛛网的残破神像、歪斜的供桌、漏风的屋顶椽木,最后落回那扇被纸鸢撞破的窗户。寒风正从那个不规则的破洞呼啸灌入。他大步走过去,手指捻起一片残留的桑皮纸边缘,又探身向外,锐利的视线在呼啸的风雪和枯败的树林间反复逡巡。

“纸鸢尾部有铅坠,” 他收回身,语气是冰冷的陈述,“从西北向的矮丘顶借风抛下,力道和角度算得很准。” 他回望苏渺,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眼神深不见底,“不是大队人马搜寻,是试探,更是警告。” 警告他们如同瓮中之鳖。苏渺攥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平息心头的惊涛骇浪。侯府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提心吊胆的僵持。破庙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萧执外出的时间明显缩短,即便出去,也必定在门窗处布下苏渺看不懂的隐秘警戒。夜里,苏渺时常被极轻微的异响惊醒——瓦片的轻擦、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甚至是野鼠窜过屋梁的悉索,都让他惊坐而起,冷汗涔涔。每一次,萧执都如磐石般守在殿门阴影里,手不离刀,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无声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他的存在是唯一的屏障,却也让苏渺更深切地感受到那迫在眉睫的危险。

恐惧像藤蔓缠绕心脏,但另一种情绪也在悄然滋生——不能坐以待毙。苏渺的目光落在墙角堆积的杂物上,那是萧执偶尔带回来的“补给”:断裂的牛筋弓弦、几块韧性极佳的薄木片、废弃的铁箭头、半罐桐油……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某个被风声惊醒的深夜,清晰地冒了出来。

当萧执又一次带着肩头新添的浅伤和凛冽的寒气回到破庙时(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树枝刮的),苏渺正就着昏暗的烛火,专注地对付着手里的东西。他额角沁着细汗,手指被粗糙的木片边缘划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却浑然不觉。萧执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一只鸟。骨架是用韧性极佳的薄木片削成,关节处巧妙地用浸过桐油的牛筋弓弦缠绕连接,形成类似机括的结构。翅膀覆盖着用废弃皮囊内衬鞣制的薄革,上面用炭条草草勾勒出翎羽的纹路。鸟喙尖锐,是打磨过的铁箭头。最奇特的是尾部,系着几缕从破旧棉衣里抽出的、捻紧的棉线,像鸟的尾羽。

“机关鸢?” 萧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走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苏渺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低声解释:“我…我试过,加了尾羽,逆风也能飞得稳些。那毒针…太细,射不远。” 他拿起一根打磨光滑的竹签,比毒针粗壮得多,尖端在烛火下闪着幽光,“这个,用牛筋弹射。” 他指了指鸟腹下一个用细竹片弯成的简易弹射机构,绷紧的牛筋蓄满了力量。

萧执沉默地看着那只粗陋却透着奇巧的机关鸟,又看了看苏渺被划破的手指和眼中尚未褪去的惊悸,那惊悸之下,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他没有阻止,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放在苏渺手边的草席上。里面是止血的草药粉末。然后,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渺,继续他永恒的守望。这无声的默许,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苏渺心中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三天后,同样的西北矮丘顶。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苏渺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萧执伏在他身侧,如同一块融入岩石的影子,气息几近于无,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风雪,死死锁定下方枯树林边缘——一个裹着灰褐色皮袄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再次点燃引线,准备放飞另一只致命的纸鸢。

“是侯府外院的赵三!” 苏渺认出了那张獐头鼠目的脸,他曾是马房管事,没少帮着嫡母的恶仆克扣他的饭食!恨意瞬间压倒了恐惧。

就是此刻!

苏渺猛地一按手中机关鸟腹下的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