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榻后方的阴影里,一道比风雪更冷的乌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暴起!
目标并非走向木榻的三人,而是——他们身后那扇被撞开、还在风中摇晃的木门上方!
“笃!”一声闷响!
一道乌黑的短刃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门楣正上方!力道之大,几乎整个刀身都没入了木梁之中,只留下刀柄微微颤动。那位置,正好是三人冲进来时的必经之路头顶!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三人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楣。
就在他们心神被那柄钉入木梁的短刀所慑、动作出现一丝迟滞的瞬间——
木榻侧后方那片堆叠杂物的阴影里,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鬼魅,猛地扑出!
萧执!
他舍弃了惯用的刀,选择了最直接、最致命的突袭!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目标直指三人中站位最靠后、也最靠近门口的那个矮壮汉子!
矮壮汉子听到身后恶风不善,惊觉回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带着刺骨的杀意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完全举起手中的熟铜棍格挡。
萧执的动作快到了极致,也狠到了极致!他左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矮壮汉子握着铜棍的手腕!同时,右膝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向对方的胸腹!
“呃啊——!”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和矮壮汉子短促凄厉的惨嚎同时响起!他整个人被这狂暴的一膝撞得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他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在后面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手中的铜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人已没了声息。
这兔起鹘落、一击毙命的恐怖景象,让魁梧头领和高瘦汉子亡魂皆冒!
“老五!”魁梧头领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手中的朴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刚落地的萧执拦腰横斩!刀光雪亮,意图将其腰斩!
同时,高瘦汉子也从惊骇中反应过来,手中的分水刺如同毒蛇吐信,阴狠刁钻地直刺萧执的咽喉!配合默契,一横一刺,封死了萧执所有闪避的空间!
面对这致命的夹击,萧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杀意。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朴刀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后仰,如同折断的柳条,险之又险地贴着横扫的刀锋滑了过去!冰冷的刀气甚至削断了他额前一缕飘起的黑发!
同时,他后仰的左脚如同蝎子摆尾,精准无比地向上撩起,脚尖带着雷霆之势,狠狠踢在高瘦汉子刺来的手腕上!
“咔嚓!”
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裂声!高瘦汉子发出一声比刚才矮壮汉子更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分水刺脱手飞出!他捂着自己被踢得诡异扭曲的手腕,踉跄后退,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剧痛带来的狰狞和恐惧。
电光石火间,萧执已化解了两人的致命合击,并重创一人!
魁梧头领见势不妙,心头寒气直冒。眼前这黑衣人的身手简直如同鬼魅!他猛地变招,朴刀由横扫转为斜劈,同时脚下急退,口中厉声高呼:“老四!风紧!扯呼!”他意识到这次踢到了真正的铁板,再纠缠下去,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然而,他的示警声未落,萧执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扑上!没有武器,他的双手就是最致命的武器!动作简洁、直接、高效,每一击都精准地指向人体的关节、要害,带着军中搏杀术特有的狠辣与实用。
狭窄的屋内,成了最残酷的修罗场。风雪从洞开的门狂涌而入,吹得炉火疯狂摇曳,将搏杀的身影扭曲放大在土墙上,如同地狱的群魔乱舞。沉闷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脆响、濒死的惨哼……交织在一起,盖过了屋外的风雪。
被厚重棉被裹紧、口鼻被死死捂住的苏渺,蜷缩在黑暗的“茧”中。外面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如同闷雷般隔着棉被传来,模糊不清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恐怖。每一次巨响都让他身体剧烈地一颤。他能感受到身下木榻的震动,能感受到捂着他口鼻的那只大手传来的、属于萧执手臂肌肉贲张的坚硬触感,还有那手臂上因剧烈动作而微微渗出的温热汗意。
浓烈的血腥味,开始透过厚重的棉被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那是一种铁锈混合着内脏破裂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比之前任何药味都更刺鼻,更令人恐惧。苏渺的胃里翻江倒海,窒息感和血腥味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极度的恐惧和缺氧中浮沉。
搏杀声如同骤雨般激烈,又如同它开始时一样突兀地戛然而止。
最后一声短促而沉闷的骨头碎裂声后,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外风雪的呜咽声和炉火中木柴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却越发浓重,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浓得化不开。
捂在苏渺口鼻上的那只大手终于缓缓移开。同时,裹紧他的厚重棉被也被一股力量猛地掀开。
冰冷的、混杂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苏渺剧烈地呛咳起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眼前的黑暗褪去,昏暗摇曳的火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惊恐地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视线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执近在咫尺的背影。他半蹲在榻前,背对着苏渺,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身上的粗布黑衣被撕裂了几处,深色的布料被浸染得更加暗沉,分不清是汗还是……血。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苏渺的目光越过萧执的肩膀,看向屋内。
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冲入他的视野!
那个矮壮如墩子的汉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墙角,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泊,早已没了声息。高瘦如竹竿的汉子则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手腕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而那个魁梧的头领,倒在屋子中央,距离木榻只有几步之遥!他手中的朴刀掉在一边,胸口插着他自己的分水刺,深没至柄!鲜血正从他身下汩汩流出,在地面低洼处汇聚成一滩,散发着温热而刺鼻的腥气。他布满横肉的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三具尸体,三种不同的死状,却都带着同样浓烈的死亡气息。小小的安全屋,瞬间变成了屠宰场。炉火跳跃的光映在那些失去光泽的眼瞳和暗红的血泊上,显得诡异而恐怖。
苏渺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如此惨烈的死亡。前一刻还凶神恶煞叫嚣着要取他性命的活人,转瞬间就变成了冰冷扭曲的尸体。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几乎将他脆弱的神经彻底击溃。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比之前被侯府追捕时更甚。
萧执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他的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渍,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衬得他本就冷峻的轮廓更加森然。他的眼神依旧沉静,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搏杀只是拂去衣上尘埃般寻常。他扫了一眼屋内狼藉的尸体和血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苏渺惨白如纸、惊恐万分的脸上。
“能动吗?”萧执的声音比屋外的风雪更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一边问,一边迅速走到墙角,捡起那柄之前钉入门楣的乌黑短刀,用死掉头领的衣角飞快地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反手插回腰间的皮鞘。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渺被这冰冷的问话拉回一丝神智,他拼命点头,又因为牵动了肋下的伤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恐惧压倒了疼痛,他挣扎着想要从榻上爬起来。他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了。血腥味和尸体很快就会引来更多麻烦,无论是官差还是侯府后续的人马。
就在苏渺挣扎着坐起,手忙脚乱地试图套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棉袍时,他贴身佩戴在胸前、被粗布衣襟掩盖着的那枚生母留下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那感觉极其轻微,一闪而逝,如同错觉。
但苏渺清晰地感觉到了!
他猛地一僵,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枚玉佩他一直贴身戴着,冰冷沁骨,从未有过温度!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感是怎么回事?是刚才太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
他惊疑不定地低头,手指隔着粗糙的衣料,紧紧攥住了那枚小小的玉佩。触手依旧是一片冰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热从未发生过。
然而,就在他低头攥紧玉佩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被撞开的、还在风雪中摇晃的木门外——
茫茫大雪之中,距离小屋约莫百步之外的一处高坡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矗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影穿着一身与雪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素白长袍,身形挺拔而略显清瘦,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风雪高坡之上,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又仿佛只是风雪勾勒出的一个幻影。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苏渺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审视、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正穿透漫天飞舞的雪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或者说,锁定在自己攥着玉佩的手上!
那目光不带丝毫杀意,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冷漠和探究,比萧执的刀锋更让苏渺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苏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利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那个风雪高坡上的白影。
“怎么了?”萧执已经迅速收拾好必要的东西(主要是药物和一点干粮),察觉到苏渺的异常,沉声问道,同时警惕地顺着苏渺的目光朝门外望去。
风雪茫茫,高坡之上,空无一人。
只有肆虐的风雪和苍茫的白色,仿佛刚才那个白色的身影,只是苏渺极度惊恐下产生的幻觉。
但苏渺知道,那不是幻觉!那瞬间锁定的目光,那玉佩奇异的微温……都无比真实!
寒意,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地浸透了骨髓。侯府的追杀只是看得见的刀锋,而那个风雪中的白影,以及这枚突然变得诡异的玉佩,却指向了更幽深、更不可知的黑暗漩涡。
“没…没什么……”苏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雪,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却死死地、更紧地攥住了胸口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比面对尸体时更甚。
萧执锐利的目光在苏渺惨白的脸和紧攥胸口的手之间扫过,又凝神望向门外那片风雪弥漫的高坡,眉头锁得更紧。他没有再追问,但眼底的凝重和警惕提升到了顶点。
“此地不宜久留,走!”他不再犹豫,一把抄起地上一个准备好的、装有简单物品的粗布包袱,另一只手则直接探出,不由分说地抓住苏渺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
苏渺被拉得一个踉跄,肋下的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短暂庇护过他、此刻却充满血腥和死亡的小屋,以及门外那片吞噬了神秘白影的茫茫风雪。
新的、更加莫测的危险气息,如同这漫天风雪般,无声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