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下,贺母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贺父:“他爹,云妮儿的事……咱们得琢磨琢磨了。总不能由着她这么一年年耽搁下去。”
贺父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云妮儿有主意,如今这摊子也离不开她……”
“再离不开,终身大事也不能误了啊!”贺母急道,“咱们不认得什么人,只能去寻官媒了。好歹……好歹相看相看,万一有合适的呢?”
贺父也知道这是正理,便道:“那你明日……悄悄去打听打听,莫要声张,也别勉强妮儿。”
翌日,贺母果然寻了个由头出门,悄悄去寻了附近口碑尚可的一个官媒婆。那媒婆姓王,能说会道,一听是“云记糕铺”那位能干的东家姑娘,眼睛便亮了亮,满口应承下来。
消息不知怎的,还是透了一丝风到云妮儿耳中。她正揉着面,动作微微一顿,心下便是一沉。她不是不懂父母的心,只是……如今铺子刚有起色,弟弟病体未愈,泽兰、珊瑚都倚仗着她,她哪有心思去想嫁人的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直接抗拒,只怕会伤了二老的心。她垂下眼帘,默默加快了揉面的动作,心中却是一片纷乱。
而西厢房里,珊瑚正教贺安认字,隐约听到贺母与邻家妇人低声提及“媒人”、“相看”等字眼,她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随即面色如常地继续讲解,只是那清冷的眉宇间,极快地掠过一丝近乎警惕的疏离。她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窗边挪了挪,仿佛要离那可能波及自身的“麻烦”远一些。待课毕,她立刻便寻了个由头,说是要核对一批新到的账目,径直回了自己房中,还将门虚掩上了,摆出一副“万事勿扰”的姿态。
没过两日,那王媒婆果然笑吟吟地上门了。她先是绕着圈子夸了一遍云妮儿能干、家业兴旺,把贺母哄得眉开眼笑,这才引入正题。
“要说这第一家家世可是顶好的,”王媒婆压低了声音,唾沫横飞,“南城开绸缎庄的张家二公子,人才相貌都没得挑!就是……呵呵,前头娶过一房,没福气,去年没了,留下个三岁的哥儿。若是云姑娘过去,虽是续弦,但一过去就是现成的娘,管着偌大的家业,那可是享不尽的福……”
贺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续弦……还要做现成的娘?她家妮儿花儿一样的人,怎能……
堂屋隔壁,正在整理点心的泽兰听得直皱眉。云妮儿在厨房,隔着帘子也听了个大概,手下切着枣泥糕的刀顿了顿,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又可气又可笑。
王媒婆见贺母神色,立刻话锋一转:“若嫌这家复杂,还有一家!西街口开肉铺的赵家大郎,可是头婚!身板壮实,一把子力气,家里殷实得很!就是……人憨直了些,不大爱说话……”
贺母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一个围着油腻围裙、浑身肉腥气的莽汉,与她家清秀灵巧的妮儿站在一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有城北的郑秀才!”王媒婆不死心,“读书人!斯文!将来可是要中举当老爷的!就是……眼下清贫了些,若云姑娘嫁过去,少不得要拿出些嫁妆贴补,助他攻读……”
贺母听得心头火起,这哪里是找女婿,分明是盯着她家妮儿辛苦挣下的家业来了!
躲在西厢门后偷听的雨妮儿,捂着嘴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憋住。连一旁安静习字的贺安,都抬起头,小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也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他大姐。
送走了唾沫横飞的王媒婆,贺母坐在堂屋里,半天没说话,心里堵得慌。这些人家,听着就没一个让她称心如意的。不是人品有瑕,就是动机不纯,要么就是实在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