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周仪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异:“周某记得我将光幕中的人脸遮住了,陛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煦叹了口气:“朕将那蛮族士兵的服饰、发式皆记了下来。
后来,朕专门召来汴京几家与北地有贸易的商号掌柜,仔细询问过。
诸多细节比对下来,唯一能和那光幕中蛮兵对应上的,唯有那女真诸部。”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朕这些年,也不断通过边镇、商队乃至皇城司的渠道去搜寻消息,了解那女真。
据回报,那女真诸部,如今不过是散居北地、茹毛饮血的一些野人部族,
若非靠着年年向辽国上贡海东青和东珠,只怕早被耶律家族给剿灭了。
若不是先生当日向我等展示那光幕,谁敢相信……这等小族,日后竟能……竟如此恐怖!”
周仪也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开口:
“历史是个圈,他辽国建立之初,契丹八部被大唐边军打到几乎亡种灭族,可耶律一族还不是在这绝境中建立了大辽。
如今的耶律一族,养尊处优二百载,早不似他们先辈那般有进取心和危机感。
女真的崛起,无非是第二个辽国崛起的重演罢了。”
赵煦跟着叹了口气,脸上闪过无奈:“先生说的是。权利富贵,最是能腐蚀人心,消磨壮志。”
周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又道:
“既然陛下已知晓了未来女真会崛起,那么您下一步准备如何作为?是厉兵秣马,提前征剿?
还是……联辽抗金?”
赵煦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更加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先生,没那么简单的。朕这大宋的皇帝,说着好听,却是历代帝王中最窝囊,最身不由己的一个。”
他说着,干脆站起身,来到殿中悬挂的一副大宋疆域图旁。
“先生且看。”
赵煦抬手指向地图北方:“这燕云十六州,自儿皇帝割让给契丹以来,便是我大宋全体臣民心中的彻骨之痛!
收复故土,一雪前耻,是我大宋立国至今的夙愿!”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看着周仪:
“为了这个夙愿,为了夺回这片故土,大宋朝廷……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可以与任何势力合作!
哪怕……哪怕朕知晓那是与虎谋皮,是在玩火,也没用!
因为那是整个大宋朝堂,是整个士林的共识,不会因朕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周仪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复杂的区域,缓缓点头:
“周某明白了。这倒让周某想起了后世的一个词语,叫——政治正确。”
“政……政治正确?”赵煦露出疑惑不解,这个词汇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所谓政治正确……”
周仪解释道:“就是有些事情,哪怕你知晓它是错的,哪怕你预见到它可能带来巨大的危害,
但是,你不能指出,不能反对,甚至必须表示支持。
因为它站在了大义的角度上,而这个大义,有时候……是会吃人的。”
赵煦愣在原地,似在琢磨周仪这话,
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更加惨然的笑容:“先生此言,真是……振聋发聩!
朕这大宋,何尝不就是一个被政治正确捆绑住的泥潭啊……
北伐、收复、君子不党、重文抑武……每一条都是金光闪闪的大道,每一条却又都可能将国家拖入深渊……”
周仪也跟着起身,来到了地图前:
“所以,陛下今日想问的,是未来如何抵御女真,以避免那亡国的命运?”
赵煦摇了摇头:
“先生,那是后世皇帝要面对的困局,朕今日……只想问一个结果。
朕想问……经此宋夏一战,我赵煦,是否已扭转了我大宋亡于异族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