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房(2 / 2)

在爬行了大约四十七秒后,极其突兀地,产生了一次极其细微的震颤。

那震颤是如此微弱,如此短暂,如同被遥远宇宙深处一缕微弱得无法感知的引力波拂过的一根草叶尖端,

仅仅是轨迹上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细小毛刺,随即又迅速回归那条预设好的、毫无生机的直线。

小刘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被消毒水泡得发白发皱、指甲剪得极短的手指,在电子记录本的触摸屏上划拉着,

敲下几个冰冷的字符:

“03:09,EcG波形,偶发微弱震颤,疑似无意义神经反射或仪器干扰。”

指尖划过屏幕的“沙沙”声,是这滴答声背景里唯一的杂音。她太熟悉了。

在IcU,这种来自濒死大脑深处偶尔迸溅的、无意义的生物电火花,比窗外落下的雨点还要寻常。

它们不是信号,只是生命彻底熄灭前最后一点无用的灰烬。

病床中央,凌夜深陷在雪白的被褥和枕头的包围里,像一个被时间遗忘、被命运随意丢弃在永恒夹缝中的生物标本。

他仰面躺着,曾经在大学篮球场上叱咤风云、挺拔如白杨的躯体,如今只剩下薄薄一层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底下嶙峋突兀的骨架轮廓。

被子覆盖下的身体线条,起伏微弱而怪异,像一座被无情岁月和病魔的风雨反复冲刷、侵蚀、最终彻底坍塌的山峦废墟。

颧骨如险峻的峰峦高高耸起,眼窝深陷成两个骇人的黑洞,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毫无光泽的蜡黄色,

薄得近乎透明,底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网络清晰可见,如同干涸河床上龟裂的纹路。

一个巨大的、几乎覆盖了他下半张脸的呼吸机面罩,用弹力带紧紧地勒在他的脸颊和脑后,严丝合缝。

面罩边缘的皮肤被勒出深红的压痕。每一次机器驱动的强制吸气,都让他那瘦削得肋骨根根可数的胸膛,

像提线木偶般不自然地、僵硬地向上挺起一个微小的幅度;

随后,在机器沉闷的排气声中,胸膛又无力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令人揪心的凹陷。

吸起,塌陷,再吸起,再塌陷……周而复始,冰冷、精准,毫无生命应有的韵律。

他像一个彻底失去灵魂的傀儡,被看不见的机械之手操纵着这具残破的躯壳,进行着这场名为“生存”的残酷哑剧。

他的左臂无力地搁在被子外沿,静脉留置针深埋在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里,

针头周围的皮肤已是大片令人触目的青紫,那是长期输液、反复穿刺和血管本身脆弱不堪共同刻下的残酷印记。

输液泵在病床一侧的金属支架上沉默地运转着,指示灯闪烁着幽微、稳定的绿光,旁边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18.00 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