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心头猛地一沉,只觉遍体生凉。
太后竟然要她去伯爵府传这道旨意。
她知道程知窈如今是周昭季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是她的堂姐。
让她这个前未婚妻,去给现任主母的夫君送一个妾室进门,这不啻于是将她的脸面,连同程知窈的脸面,一并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这其中的羞辱与难堪,比当众掌掴还要来得狠。
程知意一时想得怔住了,脑中一片纷乱。
她不明白,太后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是敲打,是试探,还是纯粹地要她难堪,以此来警告她安分守己。
“知意姐姐。”
贺明桢见她半晌不语,小声提醒她回话。
程知意如梦初醒,忙收敛心神,缓缓屈膝跪下。
“谢太后娘娘抬爱。”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只是臣女身份低微,言语粗陋,如何敢代太后娘娘传旨,这……这于理不合。”
太后垂眸看着她,唇边一抹看不出喜怒的笑意。
“你如今怀着靖安王的骨血,这肚子里的是哀家的亲孙儿,身份如何能算低微。”
太后的声音不重,却带着威严。
“再有,那林娘子是你程家的表亲,你去传这道旨,名正言顺,再合适不过了。”
程知意心头一紧,还想再寻个由头推辞。
“臣女……”
“好了。”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此事不必再推辞,就这么定了。”
一句话,便堵死了程知意所有的退路。
“……是,臣女遵旨。”
得了她这句应承,禅房的气氛才算松泛下来。
程知意借口方才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不适,便由花嬷嬷扶着,先与太后、贺明桢告退回去。
林婉月与周昭季那边,自然也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散了。
回到殿中,屏退了左右,只剩下花嬷嬷一人在旁伺候。
程知意坐在暖榻上,捧着一盏蜜水,心中依旧惴惴难安。
“嬷嬷。”
她抬起头,看向花嬷嬷。
“您说,太后娘娘今日命我去传旨,究竟是何深意。”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
“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太后娘娘心中不快。”
花嬷嬷接过她手中的空盏。
“娘子说笑了。”
“太后娘娘疼您还来不及,怎会与您置气。”
“想来,太后娘娘也是觉得,此事由娘子出面,更显妥帖,毕竟都是沾亲带故的,也免得伯爵府那边觉得唐突。”
花嬷嬷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太后的行为解释得合情合理。
可程知意听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花嬷嬷朝夕相处,竟有些忘了,这位看似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嬷嬷,归根结底,是太后的人。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或许都会原封不动地传回慈安宫。
自己方才那句问话,实在是太亲昵,也太不设防了。
一股淡淡的愠恼自心底升起,是恼自己。
上辈子就是这样,林婉月稍微对自己示好几分,她便将一颗心都掏了出去,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心肝脾肺,当真都让人掏了个干净。
这一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定要时时刻刻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在榻上歇了片刻,程知意便起身,唤了宫人进来更衣。
她特意拣了一件湖水蓝的素面褙子,颜色清淡,式样也并不张扬。
又让丫鬟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脂粉也未多用,只在眼下略施薄粉,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憔悴,显出几分孕中的疲态来。
她要的就是这个样子。
去传旨,不是去耀武扬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