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兰的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瞧着有些失了分寸。
程知意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这副几欲崩溃的模样,心头忽然泛起一丝苦笑。
冯玉兰为何会如此伤心。
她的亲生女儿,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肚子里还怀着尊贵无比的靖安王世子。
这泼天的富贵与指望,她瞧不见么。
除非。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窜入程知意的脑中。
除非,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又或者,林婉月也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个念头让程知意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冯玉兰已然不管不顾地扑到地上,向太医哀求着。
“太医,求求您,您再瞧瞧,一定还有法子的。”
“我们有的是银钱,有的是珍稀药材,只要能治好婉月,您要什么,我们都给。”
太医一脸为难。
花嬷嬷瞧着冯玉兰这般为个外甥女要死要活的模样,觉得可笑。
“程夫人待林娘子,可真是好。”
“这份疼惜,便是亲生的母女,怕也不过如此了。”
冯玉兰被她这话刺得一激。
她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嬷嬷,您就看在婉月她如今这般可怜的份上,莫要再说这些风凉话了。”
“眼下,如何能让婉月再有孕,才是最要紧的。”
程知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翻涌的情绪被她强压下去。
她转向那两位大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今日之事,还请两位大夫守口如瓶,万不可外传。”
“知意在此谢过,日后必有重谢。”
花嬷嬷亦是上前一步,沉下了脸。
“程娘子的话,便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两位可都听明白了。”
一赏一罚,两位大夫哪里还敢多言,连声应下,保证绝不多嘴半句。
程知意亲自将人送出了院子。
再回来时,瞧着屋里那片狼藉与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她心中只觉得无比可笑。
前世,托林婉月的福,她被逼着给那六十岁的老马夫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活得连牲畜都不如。
这一世,风水轮流转,林婉月竟然再也不能生了。
一个不能绵延子嗣的女人,于伯爵府那样的门第而言,与一件废弃的摆设何异。
若是让周昭季知晓此事,不知他又会是何种嘴脸。
程知意正想着,花嬷嬷却将她拉到了一旁的廊下,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娘子,您为何要让太医将此事隐瞒下来。”
“若是让伯爵府知晓林娘子不能生了,岂不是正好。”
程知意闻言,缓缓转过头来。
她看着花嬷嬷,唇边竟绽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
“嬷嬷,林婉月待我那般‘苛刻’,若只是让她这般轻易地被伯爵府抛弃,岂非太便宜她了。”
花嬷嬷心头一凛,静待她的下文。
程知意抬眼望向天边那轮惨白的日头,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我呀,偏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去。”
“我要让她尝尽从云端跌落泥淖的滋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是如何化为泡影。”
“我要让她从天堂,一点一点地,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