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那一句低语,如同一块巨石,沉沉砸入程知意的心湖。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被他圈在怀里。
他方才说什么。
比起那个尚在腹中的孩儿,他更在意自己的安危。
程知意的心,从未跳得如此紊乱无序。
她原以为,自己于他,不过是一件尚算合用的器物,一个能为他绵延血脉的工具。
可他此刻并无多少温度的言语,让她平白生出几分无措和慌乱。
萧晏似是察觉了她的僵硬,只当她是因着自己先前那番话而受了惊。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眼睫上,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你只记住,以后万事留心,三思而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容忽视的郑重。
“不要相信任何人,最好……连我也不要信。”
这句话意味深长,彻底将程知意方才生出的那点暖意,浇得冰冷彻骨。
她心头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后背窜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连他都不能信。
那她在这深宫之中,以后还能倚仗谁。
那双方才还含着春情的眸子,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入鬓角,带着一丝凉意。
她忍不住在他怀中发着颤,声音细弱得几不可闻。
“那……王爷以为,妾该如何是好。”
萧晏感受到她身子的轻颤,与那滴落在他颈间的滚烫泪珠,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他抬起手,用粗粝的指腹,为她拭去眼角的湿意。
“是我言重了。”
萧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懊恼与怜惜。
“莫怕。”
萧晏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尽数渡给她一般。
“我只是不知,今后是否会遇上……万不得已之时。”
“到那时,我怕因为你太信我,反而给了我伤害你的机会。”
他的声音愈发沉郁,带着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这宫里的人,盘根错节,各为其主。”
“虽说我如今幽闭于此,可靖安王妃这个名头,从来都不是一个摆设。”
“它的背后,牵连着皇权,牵连着军队,牵连着太多人的荣辱兴衰。我们的孩子也一样,他不只是你和我的孩子,他自出生就被赋上了目的,你作为他的娘亲,自然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让她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你……”
萧晏的话还未说完,禅房外便传来了花嬷嬷恭谨的催促声。
“程娘子,贺小姐在蘅安殿备了花茶,邀您过去一同赏花呢。”
萧晏眼中的情绪沉了下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他松开程知意,默不作声地俯下身,替她将方才被自己弄得凌乱的衣衫一一整理妥当。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却有些僵硬,显然他不习惯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可那指尖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程知意的心尖跟着发颤。
直到将她裙摆的最后一丝褶皱抚平,他才缓缓站起身,退开一步,重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去罢。”
他只对她讲了最后一句。
“万事小心,护好你自己,也护好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