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
一桌子山珍海味,精致得如同画卷,却无人有心品尝。
除了程司源在庄子上收账,其余人都在场。
程子怀端坐主位,一张老脸笑成了褶子,不住地命人给花嬷嬷布菜。
“嬷嬷一路辛劳,又为小女之事费心,下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道燕窝鸭丝是府里厨子新想的菜式,您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花嬷嬷含笑颔首,举止间是恰到好处的客气与疏离。
“程大人费心了。”
她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筷子,并不多言。
就在这当口,胡玉蝶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说起来,妹妹与花嬷嬷的缘分,可真是叫人羡慕呢。”
她拿帕子掩着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瞧向程知意。
“也不知妹妹是在哪座庙里拜了菩萨,竟能得嬷嬷这般的贵人青眼相看。”
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默默停了手中的箸。
冯玉兰立刻接了话头,面上是关切,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探究。
“是啊,你这孩子,回来也未曾与我们细说。”
“有这等天大的喜事,怎么还瞒着家里人。”
显然,这婆母二人是在厢房里试探不成,又换了个地方唱双簧。
林婉月也放下碗筷,柔柔地望着程知意,目光却似带着钩子。
胡玉蝶与冯玉兰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地往程知意心口扎。
那些话语混着席上的酒肉荤腥,在腹中翻搅,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头。
再也忍不得了。
程知意面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骤然敛去,眉心紧蹙。
面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啪”的一声。
程知意猛地将象牙箸撂在了桌上,那清脆的响声,在沉闷的饭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皆是一惊,齐刷刷地朝她望来。
程子怀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斥责她无礼。
可不等他发作,便见程知意一手死死捂住嘴,脸色煞白如纸,猛地从席上站起,竟是看也不看众人,提着裙摆便朝着院子飞奔而去。
她扶着廊下的朱漆柱子,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程知意边呕边气不打一出来:知道你为了为娘的靖安王妃的位子着想,乖乖来到了娘亲的肚子里。可是你这小家伙,让为娘早不吐晚不吐,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了。以后只怕是要遭多番惦记了。你小子最好命硬,千万别带着你娘我的命一起丢了。
冯玉兰与林婉月瞧着正呕吐的程知意,交换了一个眼神,正要说些什么。
可程知意那呕吐的声音实在太大,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
林婉月本就有孕在身,正是害喜最重的时候,闻不得半点油腻,方才席上已是强忍。
此刻被程知意这么一勾,只觉得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一股熟悉的恶心感瞬间顶了上来。
她起先还想端着,可那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实在憋不住,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同样捂着嘴,提着裙子就跟着跑了出去。
一时间,庭院里,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冯玉兰瞧着这副光景,先是愣了半晌,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在院中那两道身影上来回打转,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惊疑与狂喜交织的神色。
她凑到程子怀耳边,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激动,喃喃自语:
“老爷,你看这……该不会……该不会知意也有了身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