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厦。
这栋闻名于世的建筑,与其说是一栋大厦,不如说是一个微缩的、混乱的、充满了生命力与罪恶的独立王国。
空气中,浓郁的咖喱味、廉价香水的甜腻味、以及建筑本身散发出的潮湿霉味,混杂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独特气息,仿佛是第三世界所有气味的混合体。
杜建邦就住在这王国的最深处,一间小到令人压抑的廉价宾馆里。
房间里只有一张窄床,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桌,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水渍和不知何人留下的污迹。他独自一人,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扇狭小而肮脏的窗前。
窗外,是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维多利亚港虚假的繁华,如同被打翻的珠宝盒,无数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将夜空染成了迷幻的彩色。然而,杜建邦的目光却穿透了这层璀璨的表象,看到了那光芒之下,无数正在破碎的哀嚎与绝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绞杀,正将这座浮华的城市作为它最丰盛的祭品。空气中充满了风暴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缕风,都带着金钱燃烧殆尽后的焦糊味。
而他,是这场末日盛宴中,唯一的逆行者。
他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了眼前的无形棋局,在脑海中疯狂地推演着克里斯腾·莱斯·布鲁斯军团的每一步攻势,推演着“影子”组织可能潜藏在每一个角落的致命陷阱。他的大脑,此刻就是一台运算能力超越时代极限的超级计算机,每一个念头,都牵动着数以百亿计的资金流向。
就在他将整个灵魂都融入这场孤寂的战争,化身为最冷酷的猎手时——
“嗡……嗡……”
口袋里那只最普通的诺基亚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不是加密的军令,不是来自全球各地操盘手的紧急汇报。而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来自江城的,没有经过任何加密的长途号码。
杜建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从那深不见底的棋局中被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深邃冰冷的星海。
是林晚晴。
他接起电话,所有外放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冰冷与杀意,在听到电话那头那个声音的瞬间,如同春日里的冰雪,尽数敛去,消融得无影无踪。
“建邦,”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像是一股清泉,流过他那因为高度紧绷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神经。
她没有问一句生意上的事,没有问他前几天的“危机”是否真的解除,更没有抱怨他的久出不归。
她只是用一种最平常,最家常的语气,轻声说:“我刚才看天气预报,香港那边要降温了,风很大。你……出门记得多穿一件衣服,照顾好自己,早点回家。”
轰——!
这句最朴实、最简单、甚至有些絮叨的叮嘱,如同一道横贯天地的温暖洪流,瞬间击穿了杜建邦心中所有的坚冰与壁垒!
这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被无情割裂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窗外。
血雨腥风,杀机四伏,动辄就是千亿资金灰飞烟灭的修罗场。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代表着无数人的倾家荡产,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哀嚎。在这里,他是孤独的“幽灵”,是与世界为敌的统帅,每一步都踏在刀山火海之上。
另一个,是电话那头。
那里没有惊心动魄的资本博弈,没有你死我活的阴谋诡计。只有一盏永远为他亮着的,温暖的灯火;一碗永远为他温着的,滚烫的热汤;还有一个,正温柔地叮嘱他添衣,等待他归家的爱人。
这种极致的,天与地、神与人、战争与和平的割裂感,让他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明白了自己“为何而战”!
他不是为了那些屏幕上冰冷的数字。
不是为了杜氏家族那早已褪色的昔日荣光。
甚至,不纯粹是为了向“影子”组织复仇!
他所做的一切,他布下的所有惊天棋局,他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目标——就是为了守护电话那头,那个最纯粹、最温暖、最真实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