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和他安排的另外几个同样演技精湛的“演员”,就在菜市场、小卖部、棋牌摊这些老街坊聚集的地方,用这种“闲聊”“抱怨”和“诉苦”的方式,不经意间,就将这则“内部消息”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笼罩了整个红星街。
谣言的发酵速度,远超想象。
不到一天时间,那七户私产房主,几乎全都听到了这个让他们脊背发凉的“风声”。
其中一户姓张的人家,是这条街上最先慌了神的。
老张头家里的情况最是窘迫,儿子张强刚处了个对象,女方家里点了头,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在城里买一套新楼房当婚房。老张头两口子一辈子的积蓄,都砸在了这套祖传的老院子里,就盼着哪天拆迁,能换一笔钱给儿子办婚事。
现在,这则“内部消息”,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碎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爸!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晚饭时,儿子张强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要是真按砖头算,那咱们家这房子,能给几个钱?别说买新楼了,怕是连租房子的钱都不够!”
老张头的婆娘王婶,更是急得直掉眼泪:“死老头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这可关系到强子一辈子的幸福啊!”
老张头心里比谁都乱,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旱烟,呛得直咳嗽。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始四处托人打听消息的真伪。
他先是去了街道办事处,里面的办事员一脸茫然,都说没接到任何通知。
他又跑去问在房管局当个小文员的远房亲戚,对方也说毫不知情。
官方渠道的一无所知,非但没有让老张头安心,反而更让他觉得,这绝对是“还没公开的内部文件”!越是打听不到,就说明这事情的级别越高,保密性越强!
他内心的那点侥幸,被彻底碾碎,剩下的,只有无限放大的恐慌。
就在红星街这几户人家被谣言搅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的同时。
关于“杜建邦在房管局门口丢人现眼”的笑话,正在红星纺织厂内持续发酵,已经演变成了好几个版本,成了女工们休息时最津津乐道的八卦。
而这场八卦的“男主角”杜建邦,则再一次,以一种更加不堪的形象,“恰好”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下午时分,几个纺织厂的女工下班路上,路过厂区后面的废品回收站,正好看到了让她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杜建邦,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窝囊废”,正蹲在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酸臭味的废品堆旁,手里捏着几张捡来的、皱巴巴的废纸箱,正跟回收站那个出了名抠门的站长,“讨价还价”。
“站长,您行行好,再给添两分钱吧,就两分!您看我这纸箱子,多厚实!我这来回一趟,蹬车都蹬出一身汗,也不容易啊……”
杜建邦的脸上堆着卑微的、近乎乞求的笑容,为了那几分钱的差价,磨破了嘴皮子。
站长则一脸不耐烦,用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他:“就这个价,爱卖不卖!几张破纸壳子,你还当金子了?后面还一堆人排队呢!”
最终,杜建邦还是“垂头丧气”地,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掉了那几张废纸箱,捏着那几张毛票,长吁短叹地离开了。
他将一个穷困潦倒、一蹶不振、为了几分钱都要卑躬屈膝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那几个女工看得是又好笑又鄙夷,捂着嘴,一路小跑着回了厂区,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最新的、热乎乎的笑料,分享给所有人。
茶馆里,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忠叔将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杜建播作了汇报。
“少爷,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摇摇欲坠了。”忠叔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兴奋,“老张头一家已经彻底陷入恐慌,今天下午,他已经开始偷偷找街上的几个混子打听,想在‘政策下来之前’,把房子便宜点卖掉,换成现钱。”
杜建邦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小城傍晚时分的街景,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但在他的眼中,这一切都不过是棋盘上的线条与格子。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尽在掌握的笑意。
鱼儿,已经开始疯狂地闻到饵料的香味了。
它们因为恐惧而失去了理智,它们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左冲右突,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恐慌的种子已经种下,第一位最焦急的猎物也已入网。
那么,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位“充满善意的良心收购人”,将会在何时、以何种悲天悯人的面目,出现在 desperate 的老张头面前,收下这第一份浸满了恐惧与绝望的战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