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探珍宝斋(1 / 2)

子时已过,京城的夜,像一块被墨汁浸透了千百遍的黑丝绒,厚重而又死寂。

白日里那条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琉璃厂文化街,此刻已褪去了所有的繁华与喧嚣,只剩下青砖灰瓦的古老建筑,在稀疏的月光下,投下一道道沉默而又诡异的影子。整条街,都仿佛陷入了一场深沉的、亘古不变的梦境。

“铃…铃铃…”

远处,下夜班的人那清脆的车铃声,在前方时不时响起,如同这片死寂中的灵动心跳,更添了几分深入骨髓的紧张。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两片被夜风吹动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紧贴着墙根的阴影,从胡同的拐角处闪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忠叔。他那佝偻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脚步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那些不会发出声响的青石板上,显然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

跟在他身后的,是杜建邦。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如同猎豹般警惕而又冷静的光芒。他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那个瘦小却又无比可靠的背影上。

两人没有走向“珍宝斋”那扇气派的正门,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更加偏僻的后巷。忠叔在一扇不起眼的、漆黑的后门前停下了脚步。

“少爷,就是这里。”忠叔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杜文辉那个畜生,早就把‘珍宝斋’所有的门锁都换了,但这后门,他却不知道,还连着一条暗道。”

说着,他没有去碰那扇后门,反而转身,走到了隔壁一间早已废弃、门窗都已破败不堪的杂货铺前。木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在忠叔手中仿佛成了摆设,只听他用一根细细的铁丝在锁眼里轻轻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微响,锁便应声而开。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腐烂木头味道的浓重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少爷,小心脚下。”

忠叔低声提醒了一句,便率先闪身而入。杜建邦紧随其后。

杂货铺内伸手不见五指,忠叔却像是白昼视物一般,熟练地绕过几个倒塌的货架,走到了店铺最深处的墙角。他在墙角处摸索了片刻,搬开几块松动的地砖,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一条通往地下的、阴冷潮湿的暗道。

“这条暗道是老太爷当年以防万一,秘密修建的,直通‘珍宝斋’的库房。”忠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少爷,跟紧我。”

杜建邦没有丝毫犹豫,俯身钻进了暗道。

暗道不长,但极其压抑。两人一前一后,在彻底的黑暗中穿行了约莫三四分钟,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忠叔在一面布满青苔的墙壁前停下,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在几块凸起的墙砖上轻轻敲击了三长两短。

“吱呀——”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那面墙壁,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名贵木材和陈年墨香的味道,从缝隙中飘散而出。这是独属于古玩库房的味道。

两人悄无声-息地,从暗门中侧身而出,正式潜入了“珍宝斋”的腹地——那间本该是杜家百年珍藏汇聚之地的库房。

然而,当杜建邦的目光扫过整个库房的瞬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如同一潭死水,在刹那间凝结成了万年玄冰。

只见那偌大的库房之内,一排排由名贵金丝楠木打造的博古架,此刻竟是空空荡荡,稀稀拉拉!

本该摆满历代官窑瓷器、名家字画、传世铜器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枣、光泽俗艳的仿品和赝品,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座宝库曾经的辉煌。

杜建邦的目光,甚至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看到了几件他今天才在琉璃厂的地摊上见过的、“开门假”的劣质鼻烟壶和假玉佩!

这里,哪里还是什么藏宝库?

分明就是一个堆满了垃圾的、巨大的废品回收站!

“畜生!这个败家子!!”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与痛心的低吼,从忠叔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看着眼前这副惨不忍睹的景象,气得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双眼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几步冲到一个博古架前,指着一只颜色鲜艳得近乎妖异、造型拙劣不堪的青花瓶,声音嘶哑地咆哮道:

“少爷您看!您看啊!这里!这里原来放着的,可是一件元代的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图梅瓶啊!是老太爷当年从一位前清王爷手里重金求来的无价之宝!就这么……就这么被那个畜生,给换成了这种连地摊货都不如的垃圾!!”

忠叔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件珍宝原本所在的位置,可指尖却只触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和厚厚的灰尘。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像一头被掏空了巢穴的愤怒雄狮。

“败家子啊!真是败家子啊!我对不起老太爷的嘱托!我对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啊!”

杜建邦心中的愤怒,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在他的血管里奔腾。但他脸上,却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前世,在那个动辄千亿资金厮杀的金融战场上,他早已学会,越是愤怒的时候,头脑越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发怒,是弱者无能的宣泄。而他,需要的是复仇的武器。

“忠叔。”他缓缓走到忠叔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人颤抖的肩膀,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忠叔的哭声一滞,他抬起那张泪痕纵横的老脸,不解地看着杜建邦。

“我们要做的,是把那个败家子,连同他背后的所有人,一起送进地狱。”杜建邦的语气很轻,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杀意。

他松开手,不再去看那些令人作呕的赝品,而是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开始在这间被洗劫一空的库房里,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起来。

他知道,杜文辉这种人,贪婪、自大,却又生性多疑。他绝不会轻易销毁自己侵吞家产的罪证,反而会像一只贪婪的仓鼠,将这些记录着他“辉煌战果”的东西,藏在一个自以为最安全、最隐蔽的角落里,以便日后无人时,拿出来独自欣赏和回味。

杜建邦绕过一排排空荡荡的货架,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库房最深处,一个用来堆放破旧包装木箱的、布满了蜘蛛网的角落。

他缓缓走过去,在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积满了灰尘的木箱前停下。他伸出手,在那木箱的箱底,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咚。”

前面两声,是沉闷的实心声。而后面两声,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空洞回音。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