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还是一个看门烧水的老头,分明就是一头蛰伏了数十年的、收敛了所有爪牙的雄狮!
紧接着,在杜建邦“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气势陡然一变的老人,对着他,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无比郑重地,深深地,深深地,鞠下了一躬!
那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到了极点的大礼!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了几十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老奴,陈忠,参见——少爷!”
“轰!”
杜建邦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和“难以置信”。
少爷?
老奴?
这……这是什么情况?拍电影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深深鞠躬的老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啊……啊……”的无意义音节,将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彻底吓傻了的乡下小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忠,也就是忠叔,缓缓直起腰,看到杜建邦这副“被吓傻了”的模样,那双爆发出精光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了然。
少爷,果然还是和老爷当年一样,心思缜密,处变不惊。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早已激动得不知所以,而他,却依旧在演。
演得好啊。
忠叔心中感慨万千,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侧身一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道:“少爷,此地不是说话之所,请让老奴进屋详谈。”
杜建邦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哦哦”了两声,手忙脚乱地将门完全打开,把忠叔请了进来。
关上房门,忠叔立刻检查了一下门窗,确认没有任何可以被窥探的缝隙后,这才重新转向杜建邦。
“少爷,老奴知道您心中有万千疑问。”忠叔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但已经平复了许多,“老奴并非不想早日与您相认,实在是……是‘珍宝斋’,出了天大的问题!”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和痛心疾首。
“老奴奉老太爷之命,在此守护‘珍宝斋’数十年,一直在等待少爷您的到来。可这些年,京城风云变幻,杜家……杜家也出了叛徒!”
“叛徒?”杜建邦“抓住”了关键词,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没错!”忠叔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咬牙切齿道,“一个叫杜文辉的远亲旁支!当年,他靠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欺上瞒下,取得了‘珍宝斋’明面上的管理权。这些年,他……他这个败家子!他一直在监守自盗,将店里那些真正的宝贝,一件一件地偷运出去变卖,然后用那些琉璃厂地摊上的赝品来填充!如今的‘珍宝斋’,早就被他给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说到这里,忠叔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杜建邦的心,则猛地往下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奴曾想过,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那个畜生赶出去。但我不敢!”忠叔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变得凝重无比,“因为老奴发现,这个杜文辉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个极其神秘的势力在支持他!”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杜建邦,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势力,行事诡秘,手段狠辣,能量极大!老奴怀疑,他们……很可能就是当年陷害老太爷,导致我们杜家一夕败落的那个神秘敌人——‘影子’组织,抛出来的一颗棋子!”
影子组织!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杜建邦的心上!
原来如此!这一切,终于连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族财产争夺,而是与家族宿敌的、一场跨越了几十年的生死较量!
“所以,老奴只能蛰伏起来,一边暗中寻找杜文辉盗卖珍宝的证据,一边等待您的到来。”忠叔继续说道,“直到今天,您在‘集古斋’一鸣惊人!您那番‘呵气成墨’的惊天手笔,让老奴知道,您不仅继承了老太爷的血脉,更继承了他那份超凡的眼力、胆识和智慧!老奴这才敢确认,您,有能力处理这个烂摊子!所以,老奴才斗胆现身,与您相认!”
杜建邦终于明白了。
京城之行,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万倍,也复杂万倍。
接收遗产?不,这分明就是一场战争!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杜建邦用一种“六神无主”的语气,颤声问道,“他既然霸占了店铺,我们……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忠叔的脸上,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冷笑。
“少爷,您有所不知。那个杜文辉虽然鸠占鹊巢,但他得到的,永远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他指了指杜建邦手中那块合二为一的“鱼龙佩”,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珍宝斋’真正的宝库,我们杜家百年的底蕴,并不在店铺的货架上,而是藏在一个除了老太爷和老奴之外,无人知晓的地下密室里!”
“而开启那间密室的……唯一的钥匙,就是您手中的‘螭龙佩’,和老奴手中的‘游鱼佩’,双佩合一!”
“杜文辉这些年,做梦都想找到老奴,找到这另外半块玉佩,但他始终未能如愿!这也是他为什么只是变卖明面上的古董,却不敢对‘珍宝斋’的房产和地契动手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得到最核心的东西!”
原来,这才是最后的王牌!
杜建邦看着手中这块散发着温润宝光的“鱼龙佩”,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在他的脑海中,汇成了一幅完整的、清晰的画卷。
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那份伪装出来的“惊慌”和“怯懦”,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渊般的平静,和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他不再扮演那个“乡下小子”了。
在忠叔面前,没有必要了。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忠叔那充满了期盼和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掌控一切的沉稳与决断。
“忠叔。”
“老奴在!”忠叔的身子,下意识地一挺。
“辛苦你了。”杜建邦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忠叔这个在刀光剑影中都未曾皱眉的老人,瞬间红了眼眶。
杜建邦将那块合二为一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贴身的口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陌生的城市,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接收遗产?不。
这不仅仅是一场财富的争夺,更是一场与家族宿敌的、跨越了几十年的暗中较量!
很好。
这样,才有意思。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忠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忠叔,明天一早,带我去‘珍宝斋’。”
“少爷,我们是……”
“去看看。”杜建邦打断了他,“是时候,把属于我们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回来了。”
杜文辉霸占的“珍宝斋”,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龙潭虎穴。明面上,他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管理人”,而杜建邦,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穷二白的“乡下穷亲戚”。
硬闯?那是莽夫所为。
一场围绕着“珍宝斋”所有权的明争暗斗,一场法律与智谋的巅峰对决,即将在琉璃厂这条见证了数百年风云变幻的百年老街上,激烈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