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集古斋里遇贵人(1 / 2)

杜建邦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在那一片看傻子般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平静地,走出了人群。

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是那么的土气,那么的寒酸,那么的可笑。可他们谁都不会知道,那个洗得发白的破帆布包里,正静静地躺着一件足以让整个京城古玩界都为之疯狂的绝世国宝。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闹剧的主角并不是他。周围的嘈杂与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无法在他心湖中激起半分涟漪。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急于证明什么,而是为这件刚刚到手的国宝,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舞台,一个能将其价值最大化、能将这场“捡漏”大戏推向最高潮的舞台。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眼前这些嘈杂的地摊和那些幸灾乐祸的面孔,牢牢锁定在了街道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古香古色的木制阁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在周围一片略显杂乱的平房和摊位中,显得鹤立鸡群,气势非凡。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漆金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集古斋”。

这,就是琉璃厂的“皇冠”,是京城古玩界的泰山北斗。

杜建邦的目标很明确。一块没有被权威认可的璞玉,和一块普通的石头,在世人眼中没有本质的区别。他需要一个无可争议的平台,来为他包里那方“澄泥蟠龙砚”验明正身,而“集古斋”和它那位一言九鼎的老板——白敬棠老爷子,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帆布包的带子在肩上紧了紧,迈步朝着那座阁楼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集古斋”那份厚重的历史底蕴。门口那对半人多高的石狮子,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包上了一层温润的浆,门口的台阶,更是被无数慕名而来的玩家踩得光滑如镜。

杜建邦提着他那个破帆布包,刚要踏上台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身形精瘦的伙计,便如同幽灵般从门里侧闪了出来,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客官,请留步。”

伙计的声音不响,但语调里带着一种长年在此迎来送往而养成的、职业性的傲慢。他的目光像一把精准的尺子,从上到下,飞快地在杜建邦身上扫了一遍——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沾着尘土的布鞋,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廉价无比的帆布包。

仅仅一秒钟,他就在心里给杜建邦打上了一个鲜明的标签:穷鬼,棒槌,误入此地的土包子。

伙计眼中的那丝轻蔑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的表情:“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有贵客临门,正在品鉴要物,暂不对外待客了。您要是想瞧点玩意儿,改天再请早吧。”

这话说得客气,但“逐客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杜建邦没有恼,也没有争辩。他只是顺着伙计身后那半开的门缝,朝店里望了一眼。

只见店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宽敞的大堂里,此刻正围着一圈人。这些人,无一不是衣着体面,气质不凡。有的穿着剪裁得体的中山装,有的则穿着当时极为少见的毛料西装,一个个神情专注,一看便是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玩家和藏家。

而被这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心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虽然年过古稀,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穿着一身素雅的唐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方砚台,对着光仔细端详。

毫无疑问,这位老者,便是“集古斋”的掌门人,在整个京城古玩界都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传奇人物——白敬棠,白老爷子。

他们正在品鉴的,是一方色泽温润、雕工精美的砚台。从旁人偶尔的低语中,杜建邦听到了“宋坑”、“鱼脑冻”、“名家手笔”之类的词汇。显然,那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正是他想要的舞台,和他所需要的观众。

看到这番情景,杜建邦心里有了底,便准备先行离开,另寻时机。毕竟,强闯不是他的风格,他更喜欢用脑子解决问题。

然而,他刚一转身,一个他甩在身后,却又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哟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琉璃厂新出炉的‘送财童子’吗?”

那流里流气的京片子,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侃。杜建邦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是谁。

果然,三爷带着他那两个跟班,正晃晃悠悠地从地摊那边走了过来。他们显然是一路看热闹跟过来的,当看到杜建邦被“集古斋”的伙计拦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三爷脸上的得意之色,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周围嚷嚷起来,生怕别人听不见。

“怎么着啊,童子?在地摊上捡了‘大便宜’,还不知足,想进咱们这‘集古斋’里来开开眼界?”

他走到杜建邦身边,用手里的烟指了指那块金字牌匾,脸上挂着极尽夸张的嘲讽笑容:“我说哥们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瞧瞧,瞧瞧这地方,‘集古寨’!这可是皇上当年都来过的地界儿!是你这种浑身上下加起来都凑不齐十块钱的土包子能进的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三爷说得对!这地方的门槛,都能把他的腿给绊折了!”

“赶紧回你的高老庄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周围一些还没散去的路人和摊主,也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被人当面如此羞辱,换做任何一个有点血性的人,恐怕都早已怒发冲冠。

可杜建邦,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三爷,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

就在三爷以为他要被吓傻了,或者准备涨红了脸跟自己争辩时,杜建邦却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充满了委屈、不甘,和一种“天真”到了极点的倔强。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个耀武扬威的伙计,而是直视着三爷,用一种极其“不服气”的、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语气,大声说道:“我就是不信!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也是来卖宝贝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猛地拍了拍自己那个破帆布包,梗着脖子,声音又提高了几分,那句话,与其说是对三爷说的,不如说是对着“集古斋”的大门,对着里面那满堂的贵客喊的:

“我刚在地摊上淘换到的宝贝,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给白爷掌掌眼?我告诉你们,我这宝贝,可比里面那块强多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轰然砸进了平静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