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
王秀莲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决然。她必须去拯救自己的女儿!
她像一阵风一样冲回了纺织厂,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闯进了技术科。在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中,她一把拉起正在画图纸的林晚晴,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晚晴,你跟我出来一下,妈有天大的事要跟你说!”
两人来到厂区一个无人的小花园里,王秀莲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惊恐又凝重的语气,将自己的“惊天发现”和盘托出。
“晚晴,你听妈说,你千万要冷静!那个杜建邦,他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一万倍!”
“妈,您又怎么了……”林晚晴有些无奈,她以为母亲又要老调重弹。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王秀莲抓住女儿的肩膀,声音都在发颤,“我今天去工商所查了!买下卫红厂的,是一家香港公司!那个杜建邦,他根本就是个傀儡!是个被推到台前的‘白手套’!”
“港商?”“白手套?”
这两个充满着时代烙印和灰色地带色彩的词语,像两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林晚晴的心湖,激起了千层巨浪。
她虽然完全不相信母亲后面那些关于“敌特分子”、“窃取机密”的离奇脑补,觉得那纯粹是母亲看多了反特电影的臆想。但是,“港商”和“白手套”这两个词,却让她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比母亲更了解杜建邦。她知道他聪明,有手段,但她也知道他一穷二白,毫无根基。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被一家神秘的港商公司看中,授权他来管理一个工厂?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交易?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会不会身不由己,被卷入一些危险的、见不得光的旋涡里?
她开始真正地为杜建邦的处境,为他那些巨额资金来源的安全性,感到了深深的担忧。她的忧虑,不再是母亲那种居高临下的审判,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为心上人安危而产生的焦虑。
王秀莲见女儿的脸色变得凝重,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立刻趁热打铁,用一种命令的口吻,严肃警告道:“晚晴!妈不会害你!你必须离他远点!立刻!马上!这个人太危险了!他背后的水,深着呢!你再跟他搅和在一起,早晚要出大事!”
接下来的几天,王秀莲像是上了发条的侦探,彻底魔怔了。她不放心,甚至利用午休和下班的时间,偷偷跑到卫红服装厂附近进行监视。
当她看到那个破旧不堪的厂区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拆卸旧设备、改造生产线,那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得令人咋舌的行动力,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你们看!动作这么快,效率这么高,这哪是咱们内地厂子的作风?这绝对是境外那一套!他们肯定图谋不轨!想尽快把厂子掏空!”她躲在墙角,对着自己想象中的“同志”,义正辞严地分析着。
然而,就在王秀莲这位“神助攻”在为女儿的安危和国家的财产忧心忡忡,四处奔走疾呼的时候,一场真正的、针对杜建邦的阴谋,正在悄然收网。
城西,另一家规模更大的“前进服装厂”里,厂长刘长河正和黑豹推杯换盏。
刘长河是个五十多岁、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胖子,但眯缝的眼睛里,却总是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光。
“豹老弟,你放心,”刘长河端起酒杯,和黑豹碰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已经跟市里所有能叫得上号的布料供应商都打过招呼了。我刘长河在这行混了二十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别说是那个姓杜的小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他们手里,买走一寸布!”
黑豹闻言,阴沉了好几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狞笑:“刘哥,这事儿就拜托您了!等那小子撑不下去,把厂子吐出来,我答应您的那两台进口缝纫机,立马给您送过去!”
“好说,好说!”刘长河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一个为了报复,一个为了用最小的代价吞并竞争对手,一拍即合。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大网,已经悄然撒向了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卫红服装厂。
厂长办公室里。
新任车间主任张工,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地推门而入,声音都带着哭腔。
“厂长,坏了!出大事了!”
杜建邦正在图纸上修改着喇叭裤的最后一个细节,闻言抬起头,平静地问道:“张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怎么塌不下来啊!”张工急得直跺脚,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绝望,“我跑遍了全城!和平布店、红星布行、前进供销社……所有卖布的地方,我都去了!他们……他们全都说没货!一寸布都没有!”
他喘了口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被人戏耍的愤怒:“我开始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找了个熟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前进服装厂的刘长河放了话,谁要是敢卖布给我们卫红厂,以后就别想再从他那儿拿到一分钱的订单!”
内忧外患!
厂里刚刚被调动起来的生产热情,工人们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在这一瞬间,就要被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彻底掐灭!
没有布,做什么裤子?没有活干,工人们的干劲又能维持几天?
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
张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厂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以为跟着这个神秘的新厂长能有条活路,却没想到,还没起步,就要胎死腹中。
然而,面对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厂长急火攻心的绝境,杜建邦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他异常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铅笔,站起身,走到张工面前,轻轻拍了拍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别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底下,还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他转过头,目光望向窗外。
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工厂大门的方向。一道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正躲在大门外的一棵老槐树后,悄悄地往里张望着。
是王秀莲。
杜建邦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正好,缺个观众。”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句话,一句充满了冰冷杀意的话。
“封锁我?那就别怪我……掀了你们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