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我没别的意思……”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委屈和无助,“我……我就想好好过日子。”
这副窝囊的模样,让王秀莲的气焰更加嚣张。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林晚晴终于忍不住了,她冲过来,一把将杜建邦护在身后,满脸通红地对着自己的母亲喊道,“你怎么能这么看人!建邦他不是那样的人!李虎的事,就是他……”
“你给我闭嘴!”王秀莲见女儿竟然还护着这个穷小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杜建邦的鼻子,对林晚晴骂道:“你还护着他?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个卖冰棍的,他能有什么出息!我告诉你,这种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今天要是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就别认我这个妈!”
母女俩就在这狭窄的楼道里,当着所有邻居的面,激烈地争吵起来。林晚晴据理力争,王秀莲则寸步不让,骂声一阵高过一阵。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杜建邦,表面上是那个被吓傻了、手足无措的背景板,内心深处,却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澄澈湖面。
他的大脑甚至还有闲工夫,在飞速地进行着评估。
王秀莲,国营大厂工会主席,性格强势,极其看重脸面和地位,典型的势利眼,但本质不坏,只是被时代和身份束缚了思维。战斗力,很强。煽动力,一流。
结论:这个未来丈母娘,简直是自己“扮猪吃虎”这条康庄大道上,绝佳的、免费的、效果最好的“观众”和“气氛组”啊!没有她的鄙夷和打压,自己日后的成功,岂不是要失色三分?
想到这里,杜建邦的嘴角差点就要忍不住上扬。
他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母女俩,觉得自己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拉了拉林晚晴的衣角,用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腔调,结结巴巴地说道:“晚……晚晴,你别跟阿姨吵了,都是我的错……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先去趟厕所。”
这个借口,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合理。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年轻人,临阵脱逃,再正常不过了。
王秀莲见他这副怂样,更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里的鄙夷又加深了三分。
林晚晴还想说什么,却被杜建邦用眼神制止了。她看着他苍白着脸、夹着尾巴逃跑似的背影,心里又是生气,又是一阵无力。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杜建邦拐出筒子楼后,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去公共厕所,而是脚步沉稳,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了街道尽头的邮电局。
邮电局里人不多,他走到一个装着手摇电话的隔间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熟练地投了进去,然后拿起沉甸甸的话筒,按照记忆中的一个号码,费力地摇动了手柄。
长久的“嘟——嘟——”声后,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哪位?”听筒里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男人声音。
杜建邦没有说任何客套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刚才在楼道里的懦弱形象判若两人。
“表叔,是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正是他用一根金条作为启动资金,在南方经济特区收买并扶植起来的中间人——一个头脑灵活、但缺少资本的生意人,现在,他是杜建邦所有境内资产的“合法”代理人,一个虚构的、财大气粗的“港商远方表叔”。
“老板!”男人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无比,“您吩咐!”
杜建邦的目光穿过邮电局蒙着灰尘的玻璃窗,望向卫红服装厂所在的方向,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暗语,平静地说道:“‘黑豹’那块地,我准备收了。”
“明白!资金方面……”
“按原计划,三天内,第一笔款会到你账上。”
“好!我立刻去办!”
“嗯,按计划行事。”
说完,杜建-邦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他走出隔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憨厚老实、甚至带着点惊魂未定的表情。
他慢吞吞地走回筒子楼。
楼道里,争吵声虽然停了,但气氛依旧剑拔弩张。王秀莲正余怒未消地数落着林晚晴,看到杜建邦回来,她立刻找到了新的火力输出点,又指着他的鼻子骂得更起劲了。
“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屁大点事就吓得躲厕所!就这点出息,还想娶我女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杜建邦低着头,任由她的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一声不吭,将一个窝囊废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但在那颗低垂的头颅之下,在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只有一句冰冷而清晰的话语在回荡:
“很快,您引以为傲的国营大厂,您女儿工作的那个纺织厂,都得管我叫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