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秦川那样的人,在现实中知道了“安”只是一个普通餐馆老板的儿子,还会像在游戏里那样,平静地叫他“安”,和他组队,分享任务线索吗?
“我不配……”
一个细小的、带着苦涩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游戏里的默契和信任,此刻在现实身份的映照下,显得如此虚幻,甚至带上了一丝可笑的意味。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名字带来的巨大压力。
目光茫然地在狭小的房间里逡巡,试图抓住点什么,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自毁情绪。
然后,他余光捕捉到了它。
倚在床边的吉他。
赵羽安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床边。
他弯下腰,手指带着一丝迟疑,轻轻拂过冰冷的琴颈和光滑的琴箱。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实感。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将吉他抱在怀里。
熟悉的重量和形状贴合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定感。
琴箱抵着小腹,共鸣腔里仿佛还残留着过去练习时留下的微弱震动。
明天……还有彩排。
谢医生的话再次在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设定具体的小目标……就像在无人处练习一样……”
无人处……
这里就是他的无人处。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自我怀疑都强行按下去,塞进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
指尖试探地按在冰凉的琴弦上,微微用力。
一个略显干涩的单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低下头,看着指板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品格。
另一只手笨拙地拨动了琴弦。
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音符开始流淌出来,生涩而缺乏自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但他没有停下。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秦川,不去想明天的尴尬。
只看着指尖在琴弦上的移动。
只听着琴弦振动发出的声音。
只想着下一个和弦的位置。
只专注于……把这首曲子,完完整整地,弹完一遍。
琴声很轻,被窗外的雨声轻易地覆盖了大半。
但在赵羽安自己的世界里,这生涩的、并不美妙的旋律,却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艰难地刺穿着笼罩心头的厚重阴霾。
每一次指尖的按弦,每一次手腕的拨动,都像是用尽全力在对抗着什么。
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在这个无人处,完成一次小小的练习,完成一个具体而微小的目标。
汗水慢慢从额角渗出,滑过新剪的、刺刺的发茬。
他抿紧了唇,眼神死死锁在琴弦上,仿佛那里就是他此刻全部的战场。
一遍。
又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弹了多少遍。
时间在单调的琴声和窗外的雨声中失去了意义。
手指开始发麻,手腕酸痛,但那股机械般的专注却像一层无形的铠甲,暂时抵御了外界所有的狂风暴雨。
最后一个音符带着一点嘶哑的余韵,消散在空气里。
赵羽安停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他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一种沉重的、近乎虚脱的平静笼罩了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吉他,琴箱温热的边缘贴着小腹,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雨声似乎更清晰了。
他慢慢放下吉他,动作有些僵硬,将它轻轻靠回床边。
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校裤传来寒意,让他一个激灵,彻底从那种高度紧绷后的空白状态中清醒过来。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书桌,落在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上。
秦川……
赵羽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突然给自己不小的压力。
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刚才的专注暂时压制了下去。
此刻,它又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