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停着一只濒死的蓝蝶,翅膀上的毒粉正簌簌落入下游的溪水中,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南昭冲他们浅浅一笑,那笑容清浅如溪,眼底却深不见底。
指尖的蝴蝶突然振翅飞起,鳞粉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紫,像揉碎了的暮色。
“要下雨了。”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整座山门笼进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南昭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眼帘后却浮动着只有她能窥见的幽蓝面板,那些流光溢彩的技能名称在她眸中碎成星子。
肩头的竹子正蹦跳着细数,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这个世界推荐的技能有:“幽冥鬼步”能踏影无痕,“药王圣手”可活死人肉白骨,还有特别适合报仇的“蚀骨香”,能让仇敌在酣梦里骨肉消融......」
“我选万物同悲。”
她的声音轻得像雨落芭蕉,却生生截断了竹子的絮语。
竹子惊得差点从她肩头栽下去:「南姐!这技能会让方圆百里的活物都感到使用者当下的情绪!南姐咱们是来复仇不是来开演唱会的......」
南昭指尖抚过山门斑驳的石柱,那道南氏家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仍能触到十年前浸透鲜血的滚烫余温。
她垂下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你不懂,悲恸才是最锋利的刀。”
当极致的悲伤漫过心防,连钢铁都会生出裂痕。
“我要玉临渊亲身体会,被整个天下的憎恨啃噬骨髓,是什么滋味。”
雨忽然密了起来,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山道尽头转出一抹素白身影,油纸伞面撑起一片小小的晴空,雪白袍角绣着的银线云纹被雨水浸得愈发清亮,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南昭在雨幕中眯起眼,望着那个未来会亲手剖开她血管的男人步步走近,腰间的羊脂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如檐角风铃的声响。
“师妹怎在此处淋雨?”
玉临渊的声音温得像春日融雪,他将伞稳稳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瞬间被雨水打透,墨发黏在颈间,却丝毫不觉。
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随他眨眼轻轻颤动,笑起来时眼下那颗泪痣便染上水光,整个人温润得像块浸在清泉里的暖玉,谁能想到这温润之下,藏着怎样的寒刃。
南昭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刻意为之的伪装,而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在作祟——
那些深埋骨髓的爱意,与蚀骨噬心的恨意,此刻正绞成带电的钢丝,在血管里疯狂游走,每一寸都痛得发麻。
她任由他将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在肩头,听着竹子“冷静啊南姐”的惊呼,缓缓抬起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玉临渊的胸口。
衣料上还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混着雨水的湿润,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只是突然......很想哭。”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手指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襟,在竹灵倒吸冷气的惊呼中,悄然发动了技能。
刹那间,整座山门的灵兽齐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山间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撞向岩壁,连石阶缝隙里的青苔都似在瑟瑟发抖。
玉临渊原本轻拍她后背的手猛地僵住,他望着骤然暗沉如墨的天空,眉峰微蹙,却没看见怀中人儿唇角勾起的那抹极淡的笑意。
雨还在下,打湿了他的发,浸透了他的袍,可那铺天盖地的悲恸却比这秋雨更寒。
他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少女,只当她是触景生情,全然不知这无边无际的哀伤里,正藏着最烈的毒——
裹在蜜糖里,藏在示弱的泪水中,等着他心甘情愿地咽下。
而猎手最好的伪装,就是成为猎物本身。
南昭将脸埋得更深,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在心里轻轻数着:一下,两下......
玉临渊,你欠下的血债,该用整座天下的悲恸来偿了。
——
晨钟撞碎了山间的薄雾,余音裹挟着草木清气漫过整座仙山。
南昭正斜倚在雕花窗边,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素白的袖口投下细碎的金斑。
指尖轻捻着一只新擒的紫翼毒蝶,蝶翅上的磷粉在光尘中流转,泛着淬了蜜般的幽蓝,美得像一场致命的幻梦。
案几上的竹子正抱着半颗偷来的灵果滚来滚去,翠绿的叶片沾着果浆,嘟囔得含混不清:
“南姐,咱们今天得去参加宗门初试,你可别玩毒玩过头了。”
南昭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指尖微弹。
毒蝶振翅如一片流光,倏然穿窗而去,磷粉簌簌落在石阶上。
恰逢两名外门弟子说笑而过,其中一人的青布衣襟上沾了几点幽蓝,他却浑然不觉,正兴冲冲地拍着同伴的肩:
“听说了吗?今日玉师兄要亲自坐阵监考!
那可是玉临渊啊,若能得他一句夸,往后在宗门里走路都能挺直腰杆!”
“玉临渊......”
这三个字从南昭齿间溢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那道新添的浅疤,昨夜刻意划下的伤口已结痂,泛着淡淡的粉——
这具身体的恢复力,倒是比她预想中更强些,就像那些深埋的爱恨,总在不经意间破土而出。
竹子见状,尾巴一甩,纵身跳上肩头:“南姐!魂儿收一收!原主的情愫早该随她入了黄泉,咱们是来讨债的,可不是来重蹈覆辙的!”
南昭没应声,只是取过床尾叠好的宗门素袍。
月白的锦缎上绣着浅灰云纹,她慢条斯理地系好腰带,动作间带着一丝淡定的从容。
又抬手将松松垂落的长发挽成利落的髻,取过妆奁里那支翠玉簪——
竹子立刻顺着她的手腕爬上去,圆滚滚的身子缩成簪头的玉雕熊猫,爪子还牢牢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灵果,藏在云纹里——系统升级后的功能,可以幻化为任意物品随身携带。
“走了。”
她推开雕花木门,晨间的阳光如金瀑般涌进来,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光。
素白的衣袂在清风中微动,腕间的疤痕隐在袖中,像一枚沉默的誓约。
“去瞧瞧咱们这位‘温润如玉’的玉师兄,今日又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怎样的情深意重。”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竹海,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随着脚步消失在回廊尽头。
远处的演武场已传来弟子们的喧闹,而这场名为“初试”的序幕背后,猎手与猎物的角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