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岁岁灯(2 / 2)

「酉时,老梅树下候君」。

「南姐,任务完成度已达99%」

竹子兴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可选择在接下来的十年内脱离本世界」。

“这样啊......”南昭的声音有些惆怅,“那就十年后再离开吧,我想多陪陪他们,妹妹也还没长大......”

“哦~南姐,真的只是为了妹妹吗?那某个摄政王可要伤心了呀~”

竹子略带揶揄地问道,语调很欠揍。

“又皮痒了?没什么事别出来瞎溜达,回你空间里去。”南昭抓住它又是一顿蹂躏。

酉时。

一片梨花被风卷着落在掌心,冰凉湿润的触感漫开来,忽然就想起那个雪夜。

萧泽琰倒在血泊里,心口的血滴落在她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烧穿皮肉,与此刻的凉形成了刺人的对比。

老梅树下,萧泽琰身着月白常服立在雨里,未戴玉冠,青丝间只簪了支青玉笔,倒比寻常朝服模样多了几分温润。

他脚边放着盏琉璃灯,烛火透过灯罩,映出上面淋漓的墨迹——

竟是一对完整的双蝶,左翅残破处被金粉细细补全,连翅尖的纹路都与她眉间那枚残蝶痣分毫不差。

“昭昭。”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被雨丝浸得有些柔。

缺了指节的手捧着个锦盒,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原谅我不能答应。这对你我都好。”

话刚出口,南昭便见他眼底的光一寸寸暗下去,像被雨水浇熄的烛火。

可那只手仍固执地举着,锦盒的棱角硌得指节发白。

雨丝穿过梅枝的缝隙,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万水千山。

「竹子,调出剩余时限」

她在心中默念,半透明的数字立刻浮现在眼前:3649天23时59分。

数字冰冷,像悬在头顶的沙漏。

“我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向前一步,将掌心轻轻贴在他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里面急促的跳动,如擂鼓般撞着她的掌心,“十年......我最多还有十年时间。”

锦盒“咔嗒”一声轻响,竟是他自己松了手。

里头没有预想中的玉戒,只有一把青铜钥匙静静躺着——

凤栖宫密室的钥匙,柄上缠着的红绳早已褪色,却被系得紧实。

“十年很好。”

萧泽琰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盛着雨光,竟比年少时更多了几分温柔,

“够教会小丫头背完《孟子》,够看十七和花妍儿拜堂成亲,也够......”

他顿了顿,将钥匙放进她掌心,指尖相触时带着微凉的湿意,

“......够你随时改变主意。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愿意等你......”

雨势渐大,打在梅叶上簌簌作响,琉璃灯里的烛火却愈发明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南昭望着灯罩上那对蝶,左翅的金粉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忽然想起姜氏手札末页的话:

「蛊母畏《破阵》第七拍,然需以真心易之」。

原来这世间最难的,从不是步步为营的复仇,不是藏在假面下的算计。

而是当你终于捧出一颗滚烫的真心,却要眼睁睁看着它悬在刀尖上,以十年为期,数着日子等待一场未知的结局。

雨丝落在睫毛上,冰凉一片,南昭握紧掌心的钥匙,红绳的残温缠在指缝,像一段解不开的宿命。

——

“所以皇兄这是被拒了?”

萧云霁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坠进酒坛,溅起的酒珠打湿了衣襟,他却顾不上擦,只瞪圆了眼追问:

“那后来呢?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葡萄架下,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蹲在阴影里,怀里抱着的布老虎被她紧张地揪扯,一只耳朵早已松松垮垮挂在绒布上。

不远处,花妍儿看似在归置晒好的药草,指尖却胡乱将薄荷与薰衣草混作一堆,淡紫与浅绿纠缠着,倒像是她此刻乱了的心绪。

“没有后来。”

南昭拎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白瓷杯,泛起细密的泡沫,

“他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仍是残蝶阁那个只问因果的阁主。”

“这怎么行!”

萧云霁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叮当作响,

“本王这就去......”

“云霁。”

萧泽琰的声音从月门漫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润,他手里捧着半篮新摘的梨花,雪白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去帮十七核对聘礼单子,别在这儿添乱。”

满院藏着的人霎时作鸟兽散——

小丫头抱着布老虎蹿得比兔子还快,花妍儿慌忙扒拉着药草想分清品类,萧云霁悻悻地挠了挠头,终究还是嘟囔着“皇兄就是太好性子”,转身走了。

南昭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暖意从喉头烧到眼底,竟逼出些微湿意。

萧泽琰在她身旁坐下,衣摆沾着几点新泥,该是刚从后院苗圃回来——

那里种着他特意从漠北移栽的雪灵芝,说是能治她常年畏寒的旧疾。

“小丫头前日缠着问我......”

他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的梨花,

“为何你眉间总画那残蝶妆。”

一朵梨花从檐角飘落,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杯里,像只停驻的白蝶。

南昭望着他的侧脸,夕阳的金辉漫过他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系统空间里那些待解锁的世界代码,每个代码背后都藏着新的杀戮与救赎,唯独没有眼前这抹温和的光晕。

而这个人,本该在原本的剧情里,守着空荡荡的凤栖宫,在无尽的孤寂里终老。

“我说......”

萧泽琰转过头看她,目光温柔得像初春第一场雪,落在心头便化了,

“因为最美的蝴蝶,都受过伤。”

暮色四合,晚风卷着梨花掠过残蝶阁的飞檐,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南昭在袖中攥紧那把青铜钥匙,金属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疼得那样清晰。

她知道这疼痛里藏着什么——

是十年光阴的倒计时,是悬在刀尖上的真心,是明知不可为却偏要贪恋的、这片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