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腊八粥香(1 / 2)

天蒙蒙亮时,残蝶阁后院的小厨房率先透出暖黄的光,一缕甜香混着水汽从窗缝钻出来,缠上檐角未化的冰棱。

花妍儿踮着脚,手里的木勺在陶锅里轻轻搅动,桂圆和红枣在浓稠的米浆里浮浮沉沉,咕嘟咕嘟的声响里,竟品出几分小时候娘亲在灶边忙碌的暖意。

“花姐姐,再添点糖呀......”

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吓得花妍儿手一抖,木勺差点滑进锅里。

她转身时,正看见阁主的妹妹裹着件雪白的狐裘,小脸还泛着病后的苍白,怀里却紧紧抱着个青瓷罐——

那是南昭前些日子从西域寻来的雪莲蜜,罐口还沾着点晶莹的蜜渍。

“我的小祖宗!”

花妍儿慌忙放下勺子去扶,指尖触到孩子微凉的手,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跑出来了?”

“阿姐说的,腊八粥要甜丝丝的才好。”

小女孩固执地踮起脚,把蜜罐往灶台上推,罐底与石板碰撞出清脆的响,

“王爷哥哥心口疼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不那么难受了。”

花妍儿鼻尖猛地一酸。

这孩子昨夜刚醒,浑身上下还没多少力气,记挂的竟是摄政王的蛊毒。

她接过蜜罐时,指尖无意间摸到罐底,触到几个歪歪扭扭的刻痕——

是个“昭”字,笔画稚拙,分明是阁主小时候闲着无事刻下的。

院墙外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阁门前。

小女孩眼睛一亮,像只刚会跑的小鹿,跌跌撞撞就往院外冲,却在门口撞上一堵玄色的“墙”。

萧泽琰顺势弯腰将她抱起,那只缺了小指的右手稳稳托住她后背,声音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慢些,地上滑。”

花妍儿惊得忘了行礼。

不过一夜光景,这位素来如煞神般的摄政王,竟像是换了个人。

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阴郁却散了,连眼尾的细纹都柔和了许多。

更奇的是他心口处——

原本隔着衣料都能看见的金色蝶纹,此刻竟褪成了沉沉的暗红,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压制住了。

“王爷用过早膳了吗?”小女孩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软得像,“阿姐熬了腊八粥呢,放了好多好多桂圆。”

萧泽琰的眸光轻轻动了动,落在厨房飘出的热气上:“她......亲自熬的?”

“可不是嘛!”

花妍儿忍不住接话,手里的木勺在锅里搅出圈圈涟漪,

“阁主天不亮就起来挑豆子,说里头要加几味......”

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因为她瞥见南昭正拎着个药包立在廊下,红裙的裙摆沾着晨露,像落了些碎钻。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凝住了。

萧泽琰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咦”了一声,小手按在他心口:“王爷哥哥的心跳得好快呀......”

南昭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身就走,发间的银铃被动作带得叮咚乱响,像串没头没脑的慌乱心事,一路撒向回廊深处。

——

城东茶楼的说书先生今日格外抖擞,醒木往案上一拍,震得茶碗都跳了跳:

“却说那残蝶阁主一柄红袖刀,直闯永宁宫,杀得满殿蓝蝶尽灭!要知那淑太妃究竟是何方妖孽所化,且听——”

“且听个屁!”

邻桌穿锦缎袍子的绸缎商“呸”地啐了口茶沫,

“我家婆娘的姑父在太医院当值,昨儿偷偷说,太妃压根没病,是让摄政王给软禁了!听说昨儿后半夜,宫里还飘出琴声呢......”

“琴声?”

同桌的药材商眼睛一亮,捻着山羊胡往前凑了凑,

“莫非是那位姜家遗女......”

话没说完,喧闹的茶楼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楼梯口不知何时立了个戴帷帽的女子,乌纱遮住了大半张脸,怀中抱着柄缠满红绸的琵琶,红绸垂落的边角上,绣着只振翅的银蝶。

单是袖口若隐若现的银蝶暗纹,已足够让满堂茶客噤若寒蝉——谁不知残蝶阁的人最是记仇。

说书先生的手开始打颤,握着醒木的指节泛白。

去年有个酸秀才在街头编排残蝶阁主的风流韵事,转天就被人发现跪在衙门口,满头插着蓝蝶银簪,那样式,正是他收了黑钱托银匠打的。

女子却没看他,只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清越的弦音漫开,像滴雨落在冰面。

“是《破阵乐》!”

绸缎商猛地瞪圆了眼,压低声音,

“当年姜夫人在雁门关城头弹过这曲子,惊得敌军三日不敢攻城!”

弦音渐急,如千军万马踏过冰封的河面,铮铮然带着金戈铁马的气。

南昭隔着帷帽的薄纱望向皇城方向,那里正有一队仪仗缓缓驶来,明黄的幡旗在风中招展——

是萧泽琰的亲王銮驾,正往残蝶阁的方向去。

“姑、姑娘。”

茶博士战战兢兢端着茶点过来,托盘都在抖,

“这是东街王婆子特意送来的腊八糕,说、说是谢您去年......救了她家孙子。”

琵琶声戛然而止。

南昭抬手掀开食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米糕,每块上都用红豆沙点着精巧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