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那符箓,涌向那正在发生蜕变的婴孩体内。那种被强行抽离生机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创伤更加刻骨铭心。
她强忍着灵魂层面的虚弱与剧痛,双手印诀不变,持续输出灵力,引导着那暴走的能量。
红光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渐渐减弱、平息。
婴孩身体的颤抖停止了,皮肤恢复了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健康的红润。他眉心那点朱砂印记,颜色变得内敛深沉,不再妖异,反而像是一颗天生的、小巧的朱砂痣。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混合着生灵之气与某种奇异蛊力的波动,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成功了。
母蛊并未被清除,而是在溯源符与阿阮寿元的双重作用下,被彻底打散灵识,其本源之力与这婴孩的血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从此,蛊即是人,人即是蛊。祸胎化为了天赋。
阿阮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向前栽倒。她勉强用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瘫软。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与苍老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鬓角处,有几缕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白。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直守在外面的小桃,端着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她看到师父吐血倒地、鬓角染霜的模样,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泼了一地。
“师父!”小桃尖叫一声,哭着扑了过来,用瘦小的手臂拼命想要扶起阿阮,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阿阮染血的衣襟上。“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小桃啊!”
阿阮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甚至有些模糊的笑容,声音低不可闻:
“没事……只是……有点累……”
钱夫人此时也调息完毕,虽然虚弱,却已能行动。她看到阿阮的模样,尤其是那刺眼的灰白发丝,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与无尽的感激与愧疚。她挣扎着起身,对着阿阮深深拜下:“阮姑娘……此恩……钱家永世难报!”
阿阮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在小桃的搀扶和钱夫人的帮助下,她被送回了阴阳堂。
接下来的三日,阿阮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便咳血不止,那血色带着不祥的暗沉。鬓角那几缕灰白,如同烙印,再也无法转黑。
小桃日夜不休地守在她床边,哭着熬药,用冷水浸湿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小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助。她不明白,为什么救活了别人,师父却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直到第三日黄昏,阿阮的高烧才渐渐退去,咳血也止住了。她倚在床头,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憔悴的面容和刺眼的灰白发丝,眼神平静无波。
牺牲十年寿元,换一个孩子摆脱蛊毒,获得新生,甚至因祸得福,拥有了未来可能“御虫”的奇异天赋。
这代价,她付了。
只是不知,那缥缈的“共生之法”,前路又在何方?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依旧空虚的生命力,以及那与锁龙井、与星子隐隐相连的血脉悸动。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