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煤油灯光,将王长贵脸上的沟壑照得忽明忽暗。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还有王长贵那沉重的呼吸。
过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王长贵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那一小角兽皮,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
然后,他拿起烟袋锅,用指节把烟丝压得结结实实,又装了一锅。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呛人的烟雾喷吐而出,将他整张脸都笼罩在里面,只剩一双眼睛在烟雾后明明灭灭。
“这么说,下游公社的人喝了那些被糟蹋过的水,才得了那要命的‘绞肠痧’?”
陈放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我也是回来后才琢磨明白的……”
“韩大爷说,那‘化骨水’霸道得很,能把石头都烧出窟窿。”
“那玩意儿要是流进河里……人喝了,跟喝刀子有啥区别?”
这番话,不仅完美解释了下游公社怪病的源头。
更重要的是,还给公安同志提供了绝佳的“破案方向”!
从那虚无缥缈,人人自危的“敌特”,一下子转向了藏在深山老林里,有具体目标的非法团伙!
前者,是政治问题。
后者,是治安问题。
王长贵又猛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火光一闪而逝。
他突然把烟袋锅往炕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站起身,也不穿鞋,就那么光着脚,在不算宽敞的屋里来回踱着步。
陈放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知道,老支书正在做最后的权衡。
这件事,可比上次那几个盗猎贼要棘手得多。
终于,王长贵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坐在炕沿边的陈放,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决断。
“这事,到你这里,就打住了。”
他看着陈放,加重了语气:“剩下的,交给我。”
“你该干啥干啥,就当今天晚上没来过我这儿!”
这句话,不只是简单的表态。
它代表着,王长贵决定凭着自己几十年在前进大队积攒下的威望,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地扛在自己肩上!
他要把陈放,完完全全地保护在幕后。
自己去直面公安的问询,去应对那伙“点金客”可能带来的所有风浪。
陈放立刻站起身,微微低着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股子手足无措的惶恐。
“书记,我都听您的。”
他像是被王长贵这股子气势给镇住了,“我……我就是个知青,打打猎还行……”
“今儿个瞅见那俩公安同志,我这腿肚子到现在还转筋呢……”
“噗——”
王长贵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示弱”给逗乐了,一口气没憋住,笑出了声。
压抑了整晚的紧张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他伸出指节粗大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陈放,笑骂道:“你小子,少给老子装蒜!”
“腿软?腿软能一个人带着几条狗,把那伙亡命徒吓得屁滚尿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对陈放这份懂分寸、知进退的机灵劲儿,满意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