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上摆着一碟炒花生米,一瓶开了盖的“闷倒驴”,但他一口没动。
他看见陈放,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门关好。
陈放反手将门闩插上,这才走到炕沿边坐下。
“书记。”他低声叫了一句。
王长贵“嗯”了一声,将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抬起那双在烟雾中显得格外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陈放。
陈放先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后怕和凝重。
“书记,今天公安同志问话的时候,我没敢说实话。”
王长贵面无表情,只是又重新装上一锅烟丝,用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神情。
陈放这才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我今天在山里,碰上人了。”
他没有提“点金客”,而是从黑瞎子沟的那个地窨子说起。
“书记,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烧掉的那个瘟坑?“
“我总觉得那股子烧胶皮的怪味不对劲。”
“今天我带着狗,顺着那股味儿,往山里又走了一段。”
“结果……发现了一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地。”
他描述着那片被强酸腐蚀、寸草不生的土地,还有那些一捏就碎的惨白兽骨。
“我本来以为是啥野兽弄的,可后来,就撞上了他们。”
“三个人,带着四条疯狗,看着就不像好人。”
陈放的叙述开始进入正题。
他将那场遭遇战,巧妙地包装成了一场被动的反击。
“他们一看到我,二话不说就放狗咬人。”
“那几条狗眼睛都是红的,跟得了疯病一样。”
“我的狗为了护我,跟它们撕咬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腿,上面有一道被划破的口子,那是他自己悄悄用小刀弄的。
“我被逼得没办法,看他们手里拿着刀,还有一个抱着火铳,情急之下,就朝着天放了一枪。”
“就那么一响,估计是把他们给吓着了。”
“那伙人丢下狗,连滚带爬地就跑了,我也不敢追。”
这番话,真假掺半。
在他的描述里,他只是被逼急了,靠着几条忠心护主的狗和一点运气才侥幸逃脱的。
王长贵一直没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满屋的烟雾更浓了,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陈放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将韩老蔫提过的“点金客”和“化骨水”,不经意地穿插了进去。
“书记,我回来的时候琢磨了半天,想起韩大爷提过的那些山里头的邪乎事……”
“你说,这伙人,会不会就是在山里搞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铺垫了这么多,他才带着几分犹豫和后怕,伸手入怀。
他没有拿出那张完整的兽皮地图。
而是掏出了一块巴掌大、边缘有明显撕裂痕迹的碎皮。
“书记,我还……我还从他们掉下的包袱边上,捡到了这个……”
他将那块兽皮递了过去。
“他们人多势众,我怕惹祸上身,只敢……偷偷撕下来一小块。”
王长贵放下烟袋锅,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那一小角地图。
地图上,只保留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红叉,以及周围模糊不清的山脉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