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的心头猛地一沉。
他瞬间就全明白了。
不是“点金客”暴露了,而是那要命的“化骨水”!
那些被随意倾倒的剧毒废液,顺着山溪流进了下游,污染了水源。
在缺医少药、卫生知识匮乏的七十年代。
这种突发,无法解释的怪病,最容易被和政治事件联系起来。
下游公社的人,恐怕是把这当成了阶级敌人的蓄意破坏,直接捅到县里去了!
然而,他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费解。
“抓特务?这都多少年没听说过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孙二狗。
孙二狗用力点头,激动得脸上的雀斑都在跳:“谁说不是呢!村里都炸开锅了!都在猜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陈放没再接话,只是冲孙二狗摆了摆手,算是谢过了他的消息。
他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裤腿,那张清瘦的脸上,写满了奔波一天的疲惫。
然后,在孙二狗和其他几个村民好奇的注视下。
他领着七条形态各异的犬队,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风暴的中心——前进大队的大队部,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越靠近大队部,空气里的那股子紧张味儿就越浓。
几个原本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爷子,都收起了烟袋锅,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瞅,连吧嗒嘴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陈放刚走到大队部的篱笆院门口,院子里的谈话声就停了。
十几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院子中央,王长贵正背着手,陪着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公安说话。
其中一个,陈放认得,正是上次来调查“失踪案”的那个国字脸公安,高建国。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两人的腰间都有个黑色的牛皮枪套,鼓鼓囊囊。
高建国身形站得笔直,神情比上次更加严肃。
王长贵的脸色也不好看,腮帮子紧紧绷着,像一块风干了的老树皮。
他看到陈放,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继续和高建国说着话,像是在解释什么。
只是那只捏着烟袋锅的手,有了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他将烟袋锅倒过来,准备磕掉里面的烟灰。
“当、当、当。”
他的食指,在冰凉的烟锅边缘,极其隐晦,却又极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混杂在院外的风声和远处的犬吠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陈放听见了,也看懂了。
他那因为奔波了一天而略显疲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像是被院子里这阵仗给惊着了,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高建国的眼睛毒得很,院门口这么大动静,他早就注意到了。
尤其是陈放身后那七条狗。
为首那条青灰色的大狗,身形矫健,眼神沉静,光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感觉。
它旁边的纯黑大狗,肌肉虬结,犬齿外露,仅仅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人后背发凉。
“老支书,这位是?”高建国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直地盯着陈放。
王长贵这才像是刚发现陈放一样,转过身,很自然地介绍道:“哦,这是我们大队的知青,叫陈放。”